“乾活?”王全嗤笑,“我這裡有什麼活讓你乾?”
林玉嬋:“聽說你這裡缺苦力。”
聽小鳳說的。小鳳拿這話惡心她,意思是像她這樣的大腳妹,隻配做男人做的力氣活。
林玉嬋卻留意在心,甚至覺得這主意不錯。
王全一個迷糊,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麼?”
“你的商鋪招不招苦力?”
王全從椅子上欠身,推了推眼鏡,像看妖怪似的看著林玉嬋。
“我忙著呢,你快給我回府!”
“齊府不要我。”林玉嬋說,“宿舍隻給我留三日。三日過後,我聽他們議論,要……要配給一個長工。”
“那不也挺好?妹仔到年齡都會去配人啊。”王全隨口說。然後注意到林玉嬋的表情,似乎不那麼高興,甚至有些厭惡。
他明白過來,冷笑一聲:“我就說嘛,你還是想跟少爺!哼,晚了!少爺最近連我都不理了!”
林玉嬋指著院子裡那些裝卸茶葉的力夫,固執地說:“我可以給你的鋪子做苦力。我又沒纏小腳,走的動路。”
王全簡直哭笑不得。她異想天開呢,哪有女人做苦力的?
“就你搬得動幾斤……”
林玉嬋大膽說:“其實我也會點算賬什麼的……”
王全根本沒聽。他的世界觀裡,從來沒有“女人做生意”這個選項。
他突然起了個念頭,伸手推了推眼鏡,鏡片後麵的一雙眼睛變回了笑模樣。
“哎,後生仔,”他喚那茶農,“你還沒娶親吧?”
茶農訥訥點頭。
“我這裡有個妹仔,當初三十兩銀子買來的,如今要嫁人。我看你老實,不如給你吧——五十兩銀子,外加一個能生養的女仔,這下你可滿意了?這是最後一次講價,再糾纏你連五十兩也拿不到!”
茶農錯愕:“這……真的?”
“還能騙你?身契都在我這裡呢,清白人家的女仔,你若要了,今晚上就能圓房!”
林玉嬋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登時氣得臉色發青。
“哎,掌櫃的,你不能……”
然而那茶農小夥子盤算一陣,眼珠子漸漸亮了。大商行壓價欺負人,他胳膊擰不過大腿,沒法跟他們評理;但那掌櫃的總算良心發現,提出拿妹仔折茶錢——在他們鄉下,娶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懂規矩的妹仔,彩禮都得十幾兩、幾十兩銀子呢!
他原本也是想賣了今年的茶,回家說個媳婦的,橫豎得花錢。
人的思維有局限。譬如討價還價,原本夠不上心理價位,突然說有個“贈品”,立刻反而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他立馬換了副主人麵孔,腰杆子挺直了,大膽看了看妹仔的樣貌,心中暗喜。
然而還是要還價:“腳太大,不值錢!掌櫃的您不能欺負老實人,您得給我加十兩!”
王全:“五十五!”
茶農喜笑顏開,麻利簽了結算單。躬身就拜:“謝謝掌櫃的!”
林玉嬋一跳三尺遠,“彆碰我!”
她氣得牙癢癢。她看這小哥可憐,剛剛冒著風險為他兩肋插刀;誰知他不但不跟她同仇敵愾,還要買她,讓她下崽!
對王全來說,這個大活人是一筆失敗的投資,養著白花錢,他巴不得趕緊出手解套。
對茶農來說,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以物易物”。他沒收到足夠的現銀,他還委屈呢。
林玉嬋覺得自己麵前處處是大坑,瞟一眼茶農,急中生智地說:“我……我體弱多病不會乾活買了沒用!我信洋教念洋經,每天要拜五次上帝……”
“能下崽就行,”茶農突然沒了剛才那副可憐巴拉的神色,兩隻眼睛閃著惡狠狠的光,“其餘的揍幾頓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