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鵬笑道:“我就是打個比方嘛。”
但不管怎樣,現在是花錢也沒用了。林玉嬋隻能暗暗企盼,容閎前陣子吃好睡好,精神麵貌良好,不論見神見鬼,都能用自己的淵博知識和完美風度,把人家給折服了。
她心裡盤算,再過一個月——最多兩個月,等最後一批供給海關的茶葉加工完畢,自己再沒有新訂單,如果那時容閎依舊沒有消息,她彆無選擇,必須關閉博雅虹口。
而且……幾乎可以肯定,那時候的博雅虹口,必定處於入不敷出的狀態。
自己合夥投資的第一樁事業,即將以虧損收場。
人生哪能一帆風順。
還是翻船的時候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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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收起信,儘量想點積極的念頭,跟著石鵬出了茶室,理出愉快的笑容,問:“不說這些啦。敏官何時回來呀?”
石鵬一怔,隨後麵露難色,回過頭,悄悄打量她一眼。
她態度純真自然,也不扭捏,也沒羞澀,也不是那種怨婦般的患得患失,純粹是關心一問。
……更覺得對不起她了。
“老板啊,這個,他……”石鵬猶豫許久,終於決定說實話,“其實昨天就回來了。”
林玉嬋“啊”了一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又瞞著她?
姑娘那雙小眉毛一挑,滿臉寫著不高興。石鵬心裡頭歎氣。
看來也不隻是“純粹關心一下”嘛。
趕緊說:“是他不讓聲張,悄悄回來。業內業外,除了關係近的友商,其餘人都不知。”
林玉嬋詫異:“為什麼?”
石鵬苦笑:“姑娘先把你帶來的那幾位姐妹安頓好,然後我派人帶你去見他。見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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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租界山東路段,距義興約莫二十分鐘腳程。林玉嬋在夥計的指點下,停在一處小洋樓門口。
她抬頭看門上牌匾,心一沉。
“仁濟醫院?”
底下銘牌寫著,建於1844年,看來是上海開埠以來,最早的一批西醫院。
醫院是教會建立的,到處都是十字架和宗教宣傳畫,專門針對華人,診療費還算便宜。
但此時的華人都不太信任西醫,門診部放眼望去,一片歪斜輾轉,都是生了各種重病的窮人,按照醫院要求正在集體誦讀《聖經》,像個虔誠的貧民窟。
幾個護士用紗布蒙著口鼻,匆匆來來去去。
林玉嬋心中不禁又生出惱怒,一路小跑起來。
這是病成什麼樣了,不跟她說一聲!
還好這時候的醫院不講什麼病人**保護。她報了蘇敏官的名字,值班的護士就將她帶到三樓。
那護士見她神色擔憂,還笑著安慰:“沒事,就一個小手術,不要緊的。”
林玉嬋:“……”
手術?
還手術?!
她兩輩子都沒開刀做過手術!
三樓走廊裡,遠遠聽到一個洋人說中文,說得還特彆著急,語音語調無一正確,每個字都精準避開了正確聲調。
“……你要知道,中國醫師對你的傷情無能為力,這才推薦你來了這裡,你要相信我們的能力……我不問你這傷是怎麼來的,但是你若是不進行西醫手術,隻怕會惡化到很嚴重的地步……我,理查德·歐文,是治病救人的醫生,不會害你的……”
林玉嬋丟開護士,疾奔過去。
“我若是不信你,今日也不會在這了。歐文醫師。”是蘇敏官的聲音,平靜清澈一如往常,帶著冷漠的笑意,“但我不明白,一個西洋醫師為什麼還兼做鴉片生意。你在醫院賺的薪資還不夠麼?”
“因為……因為……”歐文醫師明顯舌頭跟不上腦子,一著急,蹦了英文,“Ether!Diethylether!Ahetics!用完了!鴉片也能鎮痛,這是為你著想。如果你不照做,我不能保證……”
“多謝你費心。我還是回去找‘跌打蔡’吧。”
蘇敏官扶著椅子把手,慢慢站起,朝歐文醫生冷淡一點頭,轉過身。
正看到一個飛速奔跑的身形,映在他眼簾正中。烏黑的麻花辮在她臉蛋邊上飛。
這一步於是沒邁出去。
他瞳孔輕輕一縮,輕聲叫:“阿妹?”
猶如夏花初綻,他驀然笑了,有點艱難的,朝她伸出手。
好像隻是昨天剛跟她分彆,今日偶然碰見,打個招呼。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把小白弄回來了,明天開獎啦彆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