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才不怕你呢,外強中乾的家夥,親下去都不敢,可彆啥都不會。
身子一晃,被他丟坐在床上,扶穩。
“彆動,”蘇敏官聲音低沉,眼中一層淡淡流光,“讓我看看。”
她本能一瞬間畏懼,又壯著膽子看他,小聲抗議:“不給看。”
右手被他不由分說抓起來。他挑釁地看著她眼睛,故意動作慢,一點點向上卷她的袖子。
林玉嬋屏住呼吸,不知他又生出什麼怪癖,抓著床沿,胸中砰砰跳。
細細的手腕露出來,小臂上隱著青色的血管肌膚露出來。他很耐心,一道一道,將她的衣袖折得十分整齊。
“會習慣的。不要改。”林玉嬋抿嘴笑,回答他方才那句話,抬手將外衣披在他背後,清澈的目光看他眼睛,“人心百樣。我中意誰,就是中意他全部。”
蘇敏官終於有些慚愧臉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跌跌撞撞地闖蕩世界,胸中早就積攢了各種待人接物的經驗:如何窺探人心,如何因勢利導,如何操控得失,最大化自己的利益。
細細的手腕露出來,小臂上隱著青色的血管肌膚露出來。他很耐心,一道一道,將她的衣袖折得十分整齊。.
如果不是湊巧喜歡上一個姑娘,他幾乎要忘了,“遵從本心”四個字究竟怎麼寫。
他遲疑著解釋:“其實……”
林玉嬋壓回那一點失落的情緒,凝視那雙躲閃著的俊俏眼眸,又甜甜地笑,報複似的回一句:“按照對等原則,我以後也多防著點你就是了。”
外麵天色漸暗。燈火也搖曳變暗。林玉嬋從抽屜裡拿出剪刀,剪了一段燈芯。
她用剪刀時手很快。劈啪幾聲輕響,屋內重新亮起來。人影物影都變得清晰,勾勒出鋒利的影子。
林玉嬋指指門,笑道:“姐妹們要歇啦。你趕緊出去跟她們道彆,不然失禮。”
蘇敏官點點頭,察覺到她話語裡的些微冷淡。
他頭腦中霎然卷起一陣台風,回身緊緊抱住她。外衣丟在地上。
他哀求。
初夏雨露多,早晚寒涼。他飯前解了外衣,竟然忘了。
像個丟三落四的小孩。
“我猜知道。否則以她的仗義,現在應該砸門救人了。”
林玉嬋忍笑:“不,仗義女俠們每晚在廚房打兩圈麻將。”
蘇敏官第三次被懟啞,氣得心頭一陣無名火,終於忍不住訴諸暴力,彎腰抄起她膝蓋,一把抱起來。
惹她輕聲驚叫,一瞬間失去平衡,胡亂抱住他的腰。
“現在玩到第幾盤了?”他跟她咬耳朵,聲音帶邪氣,“就著急趕我走?”
林玉嬋慌亂掙紮兩下,不動了,乖乖偎他懷裡,偷眼往上看,嬌聲笑道:“少爺饒命。”
她心想,才不怕你呢,外強中乾的家夥,親下去都不敢,可彆啥都不會。
事到臨頭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想霸著她的心,永遠看到她最純真的一麵。
懷裡的小姑娘抖著肩膀笑,細細的聲音拂在他心口:“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很不講道理啊。”
蘇敏官低頭,嘴唇拂過她額發。他那一張顛倒黑白的嘴,什麼道理都講得。偏偏被那聲音撩撥得心亂,隻好認輸:“以後不這樣了。”
他居然啞口無言,咬著牙齒,對懷裡這個柔軟的小東西又愛又恨,比當初被她趁人之危,拿走二十五分之一股份那一次還要惱火。
他急切地想做點什麼表明心跡。手臂輕微鬆動,把她從懷裡放出來,溫柔而堅定地,捧起她的臉。
被她輕鬆看穿,推一把:“走啦。這兒不留你過夜。”
他又輸一回合,耳珠微紅,忽然問:“紅姑姐妹們,知道我們關係麼?”
林玉嬋避重就輕地笑答:“知道啊。我是你買下放良的小妹仔。我說我自己搶下的身契,她們覺得我吹牛。”
“不要。”他哀求。
她不說話,被他用手指輕輕點在傷疤上,問:“還疼嗎?”
她搖頭。
他撫平床褥,坐到她身邊,也捋起自己袖子,環過她肩膀,□□的手臂和她相鄰,比了一比。
他低頭悶笑:“好差不多了。”
他待要再實踐一些非分之想,忽聽小姑娘細細出聲,好奇問他:“小白,如果我方才答,確實打算卷款跑路,你會怎麼看我?”
蘇敏官抬眼,溫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去澳門的路途遙遠。我會幫你定一張可靠的船票。按市價,收一成傭金。”
一粗一細兩條手臂,膚色相差些微,臂彎有同樣的印痕。連那印痕的位置都相差不遠。當年給他種痘的廣州西醫,和上海仁濟醫院的老院長,說不定是同一批培訓出來的。
林玉嬋莫名其妙地心酸,心想:點解我手那麼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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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敏官果然準時兌現承諾。時至入夏,絲茶棉貨都到了旺季,義興的夥計船工個個忙得腳朝天。他撥冗抽空,曠了自己的工,蒞臨博雅洋行的清算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