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賭協議”還是簽了。談判之後,協議內容稍有修改。時限從一年延長到一年半,也就是到1864年年底為止。
十八個月內,林玉嬋要賺夠一千兩銀子利潤,才能保住新博雅的控製權。
她自我安慰地想,就當是給自己一個鞭策吧……
“東家,”常保羅容光煥發,一張圓臉白得發光,興衝衝開一個箱子給容閎看,“你一路辛苦,又要在外洋過冬,這些衣服一定要收。這是三娘做的呢絨袍子,這是三娘縫的手套,這是三娘哥哥送的帽子,這是三娘的嫁妝被子,她們家給備了十床,上海房子小的來,放不下,送你兩床路上用……”
孟三娘在一旁靦腆微笑。她雖然也是基督徒,但更是傳統中國姑娘,站在角落裡,丫環守著,離旁邊一群大男人遠遠的。
林玉嬋跑過去,親親熱熱跟她搭話。
林玉嬋很喜歡這小姐姐。彆看人家羞答答的貌不驚人,可有彆樣魅力。常保羅這才結婚幾天,就滿口三娘三娘,恨不得把新媳婦揣兜裡帶上。
甜甜的初戀?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林玉嬋真想誇她一句“乾得漂亮”。
更何況,婚宴上,林玉嬋偶然識得了孟三娘的舅媽,是個有錢寡婦。老太太精於算計,兒女成才,守著家財怕人惦記,當即投了她一百兩銀子,做了新博雅的股東。
“……老家在寧波鄉下呀?”林玉嬋跟女孩子聊天沒壓力,“家裡做什麼?有田?呀,大地主!——彆謙虛,幾畝薄田也是田呀,種什麼?棉花?”
她驚喜地繼續問。
孟三娘帶著和常保羅的同款靦腆,小聲說:“以前是莊稼禾稻,這兩年全鏟了,栽種棉花桑樹……我不懂這些事,也不知為什麼,都是我幾個叔嬸在管……”
林玉嬋從包裡摸出紙筆,真誠道:“老家地址給我留一下。”
孟三娘沒主見,遲疑地看一眼旁邊的新婚丈夫。
常保羅一怔,趕緊給個眼神:聽她的聽她的。
沒法解釋。他至今也弄不太明白,女孩子跟女孩子差彆怎麼那麼大。
“二十瓶薄荷油。防治暈船。”林玉嬋豪爽道,“這叫‘船敬’,容大人請笑納。”
容閎失笑,接了。想起今後那幾個月的船上時光,還真有點發杵,笑容慢慢轉為苦笑。
“高興點。”林玉嬋笑道,“等您帶機器回來,中國就可以自己造槍炮、造火柴、造鐘表……還有什麼?”
容閎笑道:“沒那麼快。還得培訓人手,還得建造廠房,安置那些機械。不過……沒錯。那時我們可以就自己造東西了。說不定還能賣給外國呢。林姑娘,過去博雅隻能進口工業品,咱們都爭點氣,說不定,以後還能出口呢。”
林玉嬋驀然有一種親曆曆史的感覺,眼眶微濕,笑著點點頭。
畢竟,肯甩三千兩銀子投資她一個白身小姑娘的冤大頭,全大清找不出來幾個。
拒絕蘇敏官容易,她怕是再努力一年半,也湊不齊這麼多錢。
兩相權衡,隻能含淚簽賭約。
要是達不到他的一千兩標準,那確如蘇敏官所說,她對不起大股東,不如卷鋪蓋出門,去他手下當賬房。
此外,林玉嬋記得,去年年末,她曾去找蘇敏官談降低運費的事。當時他剛剛耗儘現銀購買廣東號,對每一文錢都錙銖必較。他曾表態,如果跟博雅的舊合約運費不變,若再簽新約,折扣翻倍。
“……老家在寧波鄉下呀?”林玉嬋跟女孩子聊天沒壓力,“家裡做什麼?有田?呀,大地主!——彆謙虛,幾畝薄田也是田呀,種什麼?棉花?”
她驚喜地繼續問。
孟三娘帶著和常保羅的同款靦腆,小聲說:“以前是莊稼禾稻,這兩年全鏟了,栽種棉花桑樹……我不懂這些事,也不知為什麼,都是我幾個叔嬸在管……”
林玉嬋從包裡摸出紙筆,真誠道:“老家地址給我留一下。”
孟三娘沒主見,遲疑地看一眼旁邊的新婚丈夫。
常保羅一怔,趕緊給個眼神:聽她的聽她的。
沒法解釋。他至今也弄不太明白,女孩子跟女孩子差彆怎麼那麼大。
一個對他言聽計從,一個讓他言聽計從。隻能說是上帝旨意。
好在三娘家也比較開明,他認個女子當東家,不嫌他丟臉,能拿回鈔票就行。
……………………
這時候貴賓室大門嘩啦啦打開,湧來十幾個紅光滿麵的紳士,大嗓門一下充斥了整屋。
“容先生要風光了,要去外洋了,哈哈哈……”
都是來送容閎的。
這事當時沒落實到紙上。如果林玉嬋忘了,他自然也順水推舟的忘了。
不過林玉嬋早有準備,一翻工作日誌,就翻到了他當初那句承諾。
博雅已經換殼,但承諾實質依舊。
容閎這次出公差,光船票車票行情就做了厚厚一本功課:他要先去廣東藩司領款,然後從香港出發,坐英國輪船,一路向西,繞過印度洋,陸路經蘇伊士地峽——此時蘇伊士運河尚未開鑿完畢——進入歐洲,再跨大西洋,最後抵達美國紐約。
沒幾個月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