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第 259 章(1 / 2)

“各位,”盛宣懷坐在會議室主位,十指相對搭在桌沿,官腔十足地講話,“這些年,大家辛苦做航運,代表我大清顏麵,在江上海上與洋人爭利。其中辛苦,李督撫儘皆深知。華人航運之艱難局麵非一日之弊,既有洋行打壓,又有地方官府短視,收取沉重厘金,使諸位不得不懸掛外國旗或租雇洋船、參股西洋公司,又引發一係列問題……”

眾船商洗耳恭聽。

“可是舵主,”耶鬆船廠的總工長是個滿臉青春痘的壯小夥,芳齡二十四,工齡十六年,坐在椅子上像個鐵塔,“明天兩邊一塊談判,洋人總不可能兩頭跑。”

黎富貴賊眉鼠眼地道:“佛南先生跟我說了,明日他會在紗廠談判,船廠這邊,他會請一個合夥人代勞。”

青春痘小夥叫住他:“老鄉,對不住啊!回頭請你喝酒。”

早知道洋人工廠嚴苛,可是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香港“紅旗幫”,在大清閉關鎖國時期,曾是南中國海上數一數二的海盜勢力。乾隆嘉慶年間,海盜頭子鄭一擁有船隻千艘,黨羽萬人,擄疍家娼女為壓寨夫人,後者人稱“鄭一嫂”。又擄一年輕漁民張保仔為養子,乘著掛紅旗的海盜船,橫行雷州半島及珠江流域。

鄭一意外身亡後,壓寨夫人改嫁給便宜兒子。張保仔和他的繼母鄭一嫂成為新的雌雄大盜。他們擊沉了無數中外商船,掠取財富不可勝計。

嗡嗡的聲響無端而起,渡海小輪自尖沙咀而來。露天甲板上擠滿了人,讓那輪機不堪重負,槳葉無力地拍打海水,把船身歪歪扭扭地停在簡陋的竹搭碼頭邊。

“小張,”他忽然低聲命令那青春痘工頭,用眼神指點,“船廠有洪門組織,料想明日會順利些。結束之後,你叫幾十人,充作圍觀群眾,到她們談判的地方看熱鬨,彆讓人趕走了。”

“純甫去蘇州上任了?可惜可惜,沒機會給他踐行。當年我倆同在寶順當跑樓,又是同鄉,處得可好了。後來他創辦博雅,我還參加了開業剪彩呢。”徐潤眉笑眼,先述說了八百字革命家史,然後殷勤地給這個容閎的接班小妹妹倒茶,“如果他還在,這合約他估計會給一筆勾銷的。畢竟如今花衣市價……嗬嗬……當初誰也沒想到哇……如今庫存積壓得太多,你看,我已經三天沒睡覺了……”

“我同意敏官的意見。這事的主要矛盾確實不在監工。”她說,“而是洋人老板不拿咱們中國工人當人。姐妹們,咱們如果隻是咽不下這口氣,那討到五十兩喪葬費確實已夠了;可是我知道,大家要的不是錢,而是尊嚴。今天把監工換了,明天他們還會有其他理由來讓你們不好過。也許不會再有人撞死,但依然會有人因著各種其他的原因,被他們害死,害得沒法做人。到時候再鬨一輪,得一點賠償,還是原地踏步,工人待遇永遠不會好轉。”

但是這“賣空”的概念,蘇敏官一聽就懂,笑道:“內地的糧棧、糧市,為了穩定價格,常有你這樣的操作。但是派去的官員不諳市場規律,一起中飽私囊。現在民間商人根本不允許做這種事……嗯,洋商倒是會借出股票,不過利息奇高,除非那票子跌得一落千丈,否則根本賺不到錢。”

蘇敏官早早就說要來看龍舟。今天頂著烈日,來到一座位於報廢帆船上的小酒館,定了雅座。

回去以後,她也不用蘇敏官幫忙,自己認真撰寫了投標書。參考了徐建寅的專業建議,最後讓各位經理過目。根據江南製造局的生產能力和產品計從哪國訂購哪種鋼材,性能參數單價各是多少,最終的產品品種、產量、所占比例、何時運抵、如何保存……厚厚地列了幾十頁的大綱。

“林姑娘,三娘送你的衣服收到沒有呀?舒服伐?”生絲庫房裡,常保羅眉開眼笑,介紹道,“那是她家一個香港的親戚送來的料子,花旗國繅絲機的成品,中國沒有!你不是要去美國嗎?要是能帶一套那種機器,我們‘孟記絲行’包準給你明年三成以上的紅利……”

她定期巡視博雅各分號,爭取在赴美之前,安排好下半年的所有工作。

眼下中國商人爭相辦實業。擴大絲廠、引進新型繅絲機貌似是個不錯的主意。

旁邊的男男女女唏噓一陣,有人跟他比慘:“我們幾家洋行集資設立的淞滬鐵路公司,錢都到位了,可惡的上海道台硬是壓著不批,天天派人上門騷擾,宣讀他們那陳腐的儒家舊典,試圖說服民眾我們是撒旦。結果怎麼樣,五千英鎊打水漂……”

眾惡漢隻見又來一車子女眷,隻當也是來鬨事的,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林玉嬋慌忙閃避,跑兩步,路邊伸出一隻肥胖的腳,把她絆了個拖泥帶水。她眼前一黑,耳邊嗡嗡響。

“啊,義興的蘇老板,”盛宣懷熱情地迎他進門,自顧自地說,“四艘西洋輪船,五艘躉船、駁船,十餘沙船,六個口岸的碼頭、棧房、貨倉……嘖嘖,真了不起,在洋人眼皮底下做出這些……朝廷不虧待你,四十萬兩銀子,可以入股,可以分期付現,外加一副光鮮的頂戴……嗯,以後是留在上海還是徙駐香港,隨你選!啊,想出洋的話,也可以去長崎、神戶分局,見識一下日本國的美人兒,哈哈……”

女工們不是什麼扭捏閨秀,不怕被人看。反而自發形成了公關小組,一遍遍跟人們解釋自己的鬥爭緣由,狠狠爭取了一波來自貧苦老百姓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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