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氣味經久不散。地上腳印淩亂,散落著各種型號的彈殼。新築的簡陋工事被推倒了一半。一堆摞在一起的枕木上遍布彈孔。
但竟然是贏了。
不管怎樣,她的孩子,注定是時代的異類。如果異類的性彆為男,開局難度似乎沒那麼大……
但要真是男孩,沒有那麼多人生變故和曆史機遇,能長成蘇敏官那麼優秀嗎?可彆一代不如一代,那她可虧大了……
她提供的食宿補貼不如官費生的豐厚,因此女孩子們也得適當幫主人家乾點活,算是變相的勤工儉學。但她一再跟主人家強調,孩子們大部分時間要用來學習語言文化,不能把她們當女仆使。留學事務所人員會定期家訪,確保寄養家庭守約。林看著蘇敏官日常複興傳統。
蘇敏官看都不用看,知道這姑娘肯定笑話他呢。避過人,輕聲笑道:“你如今是美國洪順堂的大股東,你要當龍頭也可以,規矩隨便改。”
林玉嬋十分感動地拒絕了。論領導幫會槍林彈雨,還是蘇敏官這個職業經理人比較合適。出錢反倒是最容易的。
不過在十九世紀旅行,不管在哪,土匪強盜都是標配。也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事兒。
幾個機靈的孩子已經一骨碌翻到座位底下。容閎和幾個教員也披上衣服,挨個讓孩子們趴地。
哢噠一聲,蘇敏官將左`輪槍填好彈,沉聲道:“匪徒人少,當是求財不害命。他們會去行李車廂和私人包廂,咱們彆出聲就行。”
林玉嬋窩在沙發角落,被他攬住,安撫地拍拍肩。她輕輕按住他持槍的手背。
她樂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怎麼就停不住笑,比五歲小孩還沒出息。
“已經兩次了。你方才沒製止,嘻嘻,晚啦。”
第三次,讓蘇敏官在後麵推她,時速達到了恐怖的八公裡每小時。到了院子儘頭,完美刹車。
外頭的鄉親們在以各種姿勢摔跟頭,眉毛胡子上掛著雪粒追跑打鬨。同一時刻,散布在馬薩諸塞和康涅狄格各寄養家庭裡的中華學童,也在體驗他們人生的第一次滑雪,笑著和他們的新MomandDad擁成一團。
蘇敏官想了想,便打消了將它丟掉的念頭,複裝回包裡。
他忽然又問:“今天幾號?”
聖誕節過後一天。但按他的思路,問的是農曆。這就沒法脫口而出了,在美國呆了幾個月,用的都是西曆,舊曆早忘了。
林玉嬋懶得算,於是回:“不用記。”
但願她將來忘記結婚紀念日,彆被他揪小辮子……
馬車拐上另一條路。一塊漆黑的石頭從積雪裡冒出頭。那是康涅狄格州和馬薩諸塞州的界碑。上頭被人放了個聖誕花環,一半埋在雪中。
“那你……你一個人……你現在這樣……”
她和蘇敏官商議過後,一致認為“過年”的儀式可以暫緩。阿羨一條命比養胎更要緊。
正值冬季農閒,聖誕·弗裡曼於是從開洛克農場請假,來照顧林玉嬋的起居事宜,乾點粗活重活。蘇敏官對這黑大個兒十分放心。
正巧農場主開洛克先生和家眷也在。林玉嬋笑著招呼:“多謝你們啦!弗裡曼一個頂三個,我可要忍不住給她加薪啦!”
容閎忽然發現這家人他也認識,笑嗬嗬地去敬酒。
“四年的通識課程,外加嚴格的臨床訓練。”一塵不染的走廊通道裡,布萊克威爾女士板著臉,腳下走得飛快,絲毫不照顧身邊的大月份孕婦,“這些書,看到沒有?這些器械,看到沒有?你能掌握多少?要進我的學校,醫院會雇傭你。這是現實。你多大了?十八歲?多少年護理經驗?——照顧弟弟妹妹不算。我是指專業的經驗……”
林玉嬋終於有點跟不上。她一推黃鵠後背,讓她自己去追校長。
她找個長椅坐下休息,看著穿製服的青年女學生夾著書本來來去去。還有不少年長的男醫生穿梭其間,看樣子都是請來的導師。隱約聞到消毒水的味道。
時值三月,紐約乍暖還寒。她跑出一身汗,用手帕擦拭額角。
蘇敏官坐在她身邊,不知從哪騙來一杯加牛奶的熱咖啡。
科勒教授:“……”
蘇敏官又笑:“您彆介意。這些名詞太深奧了,她英文比我好,聽得明白……”
近幾年,由於事業成功,人際交往也比較順,有時候想懟人都沒機會。
這一刻,蟄伏已久的叛逆心浮出水麵。看到自詡文明開化的洋人都被她震得啞口無言,蘇敏官心裡舒爽,又找回了一點跟全世界作對的勁頭。
不過,這麼要緊的事,他哪能真的不聞不問。醫生也還是不能得罪。他給個台階,沒讓科勒教授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