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這你不用管,就當是自己好人有好報。”
“不過,阿妹,”他忽然又想起什麼,一本正經地說,“咱們可要提前講清楚,你救人一命,蘇某深感大恩大德,但在下一窮二白,暫時沒有娶親的打算……”
林玉嬋笑眯眯:“那就好。”
蘇敏官:“……你贖我用了幾多銀兩?”
林玉嬋大度地說:“你都救了我命,這點錢還用還?不過我勸你呢,趕緊找一份正經的營生,攢點家業,免得以後被冤枉的時候都沒人撈你……”
蘇敏官的臉色忽然不易察覺地暗了一暗。
他不冷不熱地說:“我有正經的營生,錢我會還的。”
林玉嬋覺得匪夷所思:“那人家方才問你有沒有東家,你怎麼搖頭?”
蘇敏官好像意興索然,眼簾垂下,禮貌性地問她:“阿妹,你叫什麼?你家住哪?我送你吧。”
林玉嬋語塞。這種靈魂拷問她一點也不想答。
驀地心中一動。未來還要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廣州城裡混日子,眼前這一位算得上生死之交,應該能小小地幫她個忙吧?
她問:“你知不知道有哪裡……嗯,招女工的?包吃住就行……”
要是她能掙錢,林廣福也許就不那麼著急賣她了。
“女工?”蘇敏官顯然對這個概念有些陌生,不過“包吃住”三個字還是很容易理解,“你沒有地方住?”
她忙點頭。
他唇角微微一翹,輕聲說:“我真可以不還你錢?”
林玉嬋:“……”
什麼跟什麼啊!腦子轉真快。
也許他真的有門路,能給她介紹個工作?
蘇敏官:“跟我來。”
零落的雨點忽然從天而降。黑雲忽地將府前路那一排商鋪遮住。突如其來的暗淡裡冒出來一串長長的影子。那是個匆匆前進的人力車,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嗒嗒的響聲。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打著傘,甩著辮子,跑步跟在旁邊。
車上坐著個洋人,一頭濃密的薑黃頭發,隨著車輪的滾動左右搖擺,好像腦袋上盤踞了一隻貓。
他抱著一杆手杖,不時掏出懷表看,老遠就叫道:“停車停車!”
幾個收攤小販四散而躲。蘇敏官轉頭一望,臉色微沉。
那洋人跳下車,薑黃頭發隨風舞動。
“Manqua,wherehaveyoubeen?”洋人拄著手杖直奔蘇敏官,焦急問,“你擅自離崗已四天了,當我的生意是兒戲嗎?今天才有人告訴我,你被官府收押了。你到底犯了什麼罪?”
身邊小廝適時將傘罩到洋人頭頂,讓他免受雨淋。
林玉嬋聽完這一串,已完全石化了。大清廣州府比她想象得要國際化得多。空降短短三日,她已經見過了三個英國人,聽口音還是不同地方的,都團聚在廣州了。
富商直接飆英語,而且是對著蘇敏官說的!
蘇敏官抿著嘴唇,神色難辨。
他大概以為林玉嬋看到洋人嚇壞了,無奈地輕聲笑笑,介紹:“這位是怡和洋行的大班渣甸老爺。我的……東家。”
林玉嬋眼睛瞪老大:“怡和洋……行?”
就是那個遠東最大財團JardihesonHoldings,新交所、倫交所上市,投資資產遍布全球,包括置地集團、文華東方、美心、八喜、萬寧、711、永輝超市……
不過,現在的怡和洋行應該還處於野蠻生長的青年時期,利用走私鴉片賺得第一桶金之後,就在中國參與各式各樣的投資和傾銷。
渣甸大班年紀不大,兩腮胡子亂抖,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也並沒有日後“東方巴菲特”的雛形。
林玉嬋:心情複雜。
蘇敏官瞥了一眼她的神色,起身迎上渣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