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六十公裡外,市三院住院部的病房角落裡,賀硯回碰了碰自己手邊已經涼透了的飯盒。
油已經滲過了劣質的飯盒,冰涼著,在塑料袋上凝成了一層黏膩的膜。
賀硯回靠坐在床上,閉著眼睛看上去安靜得像是一幅壁畫。
“不吃嗎?”護士長站在門口輕聲問。
查房的護士搖了搖頭,給賀硯回拉上了旁邊的簾子,繼而拿走了盒飯,走到護士長身邊歎了口氣。
“這怎麼行。”護士長皺著眉頭,“這一天都...”
“從中午開始就沒碰過東西了,水又是一直喝得少,今天還特地讓人加了份湯,也沒碰。”
賀硯回從醒來之後,對周圍的人和事從來沒有產生過什麼興趣。在疼得會摔東西會大聲叫罵的一群病人中,賀硯回安靜到幾乎失去了一個重傷病人該有的存在感。
直到今天。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更叫不醒一個閉著眼睛假寐的瞎子。
護士在賀硯回身邊來來回回走動了無數次,輕聲試探了數十回,自始至終都沒有換來一點反應。
這個人就仿佛一尊被供在恒溫箱裡的文藝複興時代的雕塑——好看是好看,但前頭都得四四方方地拉上警戒線,寫著閒人勿近。
已經晚上了。賀硯回想,外頭的風已經開始涼了,不知道淩粟是不是還在醉著,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淩粟爺爺今天出院了,隔壁歡天喜地的。來接他的人很多,大家都和樂融融的,很熱鬨。
明明就和自己隔著一道簾子,可賀硯回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遙遠。
因為那個會掀開簾子,問他是不是等急了的人今天沒來,那道輕薄的簾子又成了賀硯回和整個世界的厚重阻隔。
他還會來嗎?賀硯回不禁想。
淩粟答應自己的他們以後還能見,算數嗎?
自己和淩粟在心裡偷偷說好的事情,淩粟會知道嗎。
他如果就這麼等著,會等來淩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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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易行的婚禮如期舉行。
婚禮很熱鬨,但坐在場中間的淩粟卻總覺得心神不寧。
儀式在下午就已經舉行了,一雙璧人在早春的草坪上互換戒指的場麵美得令人動容,淩粟安靜地坐在後排,目睹著他們相視而笑的場景,心裡甚至泛起了些寧靜。
新娘很漂亮,舉止非常優雅,是個有學識的精英女神。
聽說她有個非常厲害的母家,對易行家來說都是個要仰望的存在。
淩粟是真沒什麼感覺,也是真的打從心底裡的祝福,並且在這一整個下午中,他其實並沒有分出太多的感情給這場大家都以為本該讓他心碎的婚禮。
淩粟隻覺得自己心裡一直有種強烈的預感,讓他想回去看看賀硯回。
“今天什麼時候能回去?”
晚上的飯桌上,淩粟推辭了旁邊桌過來敬酒的人,皺著眉頭轉頭問旁邊的關牧州。
關牧州正在敲手裡的龍蝦,聞言連頭都沒轉:“晚上吧,明天好像還有活動,要是想住還能住一天。”
易行的婚禮更像是兩個世家展示家學和家底的博覽會,各種活動和表演層出不窮。女主人也也非常周到,把每個客人都照顧得很好,讓大家隨便轉轉都能在莊園裡找到不少樂子。
淩粟搖頭:“已經在這兒住了一晚了,我想回去。”
“那就晚上吧,等晚宴結束了應該會有回去的車。”
“那都該多晚了。”淩粟皺起眉頭,“回去又該半夜了。”
醫院的探視時間結束得早,他連住院部都進不去。
“我先走了。”淩粟想了想,拿起座椅上的西裝外套,拍了拍關牧州的肩俯身湊在他耳邊說,“禮金我也給了,我就先走了。”
“不是,你走啥啊,他們都還沒敬酒。”關牧州放下手裡的龍蝦,一臉疑惑地轉頭,“你能有什麼事兒啊,這麼著急,店裡出事了?”
“沒有。我就想回去看看賀先生,我打車回去,你慢慢玩兒。”淩粟說完,就果斷地站起了身,不顧後頭關牧州有開始絮絮叨叨的數落,大步向場外走去。
夜裡的風有點涼,淩粟拎著自己西裝外套,單手扶著欄杆拾級而下。
莊園裡繁複的樓梯讓淩粟走了一段額頭就已經微微泛上了汗,他乾脆把西裝外套扔在了肩上,在綠蔭的小道上快步跑了起來。
剛才他在宴會廳裡就打好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了,明亮的大燈照著在夜晚中略顯陰森的莊園。
車裡的司機剛抬眼,就看見裡頭一個穿著規整白色西裝的娃娃臉正向自己奮力奔跑而來,嘴上帶著的隱隱笑容讓人仿佛是在夜晚見到了太陽。
“師傅。”小年輕上車,湊過來趴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微微喘氣,笑著說,“三院住院部!麻煩快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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