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粟被這句話震得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對其他情侶來說這意味這什麼, 但是對淩粟來說。
這太重了。
他原本以為已經過了這麼久了,他和賀硯回的關係在盛夏分崩離析,轉眼海城已經進入了所有情緒都沒蟄伏在大雪下的寒冬。
淩粟以為自己本該忘乾淨了,忘記他原來和賀硯回是怎麼相處的。
但是看著這雙深邃沉靜如同大海的眼睛, 淩粟隻覺得心底那些原本以為塵封了的東西開始飛快地破土而出。
那個璀璨如同浮光的春日漂亮得總不像是真的。
他和賀硯回不問過去不看未來,完全地交付自己的所有給對方。他們在遊樂園的日光下求婚, 看著一群幼稚的孩子交換了自己的終生。
但似乎兩個人都知道這段關係該有個儘頭。
像是狗頭鍘懸在春天的儘頭裡, 撥開盛開的花叢走過去就是冰涼慘淡。所以他們蒙頭從來不看什麼, 隻是拚了命地去愛。
但現在的賀硯回卻說:“你跟我去看看, 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看...能不能和他有一個, 極其漫長的後半生。”
淩粟的臉色有些白。
他抬頭看著賀硯回,一雙漂亮的圓眼睛裡麵乾乾淨淨, 一點情緒都沒有。
但他很果斷地推開了賀硯回。
“你今天先回去吧。”淩粟想要笑, 但無奈卻根本抬不起嘴角,“我不會摔倒的。”
賀硯回沒有為自己再爭辯幾句,站直之後隻是深深地看著淩粟。
片刻過後, 他低頭, 嘴唇淺淺地從淩粟的眉骨下方擦過,輕巧得像片抓不住的雲。
“晚安, 寶貝。”
走之前,賀硯回把鑰匙留在了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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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粟知道賀硯回沒有走。
那一整個晚上,淩粟就坐在飄窗上。
他能看見賀硯回站在樓下倚著車抽煙,永遠在那個位置停著的G65大得像個小坦克, 又正又野,而靠在旁邊的長腿男人更甚。
他像是孤身從硝煙彌漫的戰場回來的戰士,背後空空蕩蕩,堅定的隻有他一個人。
孤獨得和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海城的夜裡冷得刺骨,但賀硯回卻一直沒進車裡。
他手裡的煙明明滅滅,燒到他手指的時候,賀硯回的手已經幾乎沒了知覺。他翻過手掌看了看,淡然地把煙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再點燃新的一支。
賀硯回知道淩粟需要時間。
這沒關係。
賀先生最怕的,不過是淩粟需要的時間裡沒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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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第二天,這位孤獨而瀟灑的賀先生就意料之中地患上了重感冒。
迫於無奈,賀先生隻能去上了班。
在陸雲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所有人就看見了麵色凍得跟塊冰似的賀硯回。
賀硯回正在接電話,電話裡是少時在公學裡的同學的笑聲:“我怎麼聽說,您都有個孩子了。”
“有了。”賀硯回的聲音沙啞低沉,卻仍舊是頂有磁性的一把好嗓子,“怎麼?”
“那我怎麼又聽說,有人無家可歸呢?”那邊的聲音笑得放浪,“不然您來我這兒歇兩天,我陪您跑跑馬看看美人,逍遙幾天唄。我老婆最近剛做完項目回來了,我們缺個拍照的人呢。”
賀硯回的唇角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辦公室裡所有人就看見老板非常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原本就冷得嚇人的臉已經開始掉冰渣。
但長久不出現的同學給賀硯回帶來的卻有另一個消息:賀硯回的親媽可能最近要殺來中國了。
賀先生的處境可能就是真正的腹背受敵吧。
重感冒的賀硯回坐在小山般的文件後麵,什麼都不做,隻光是淡淡瞥了一眼小助理,就讓她已經有了想哭的**。
連續了幾個晚上,賀硯回就消失了。
淩粟以為賀硯回不會來了。
他是個十足心軟的人,放賀硯回在門外站幾夜已經是他的極限殘忍,今天他一瘸一拐地走去窗邊看見樓下沒人的時候,暗暗鬆了口氣。
失落還是有的。
但總好過兩個人這麼一上一下地互相折磨。賀硯回擺在他麵前的是一件很鄭重的事,他沒有逼迫淩粟選擇,這已經讓淩粟很感激。
也許他們是該分開冷靜一段時間。
淩粟垂著頭,這麼想著。他剛才接到關牧州說他已經到樓下的電話,正打算打起精神給他和嚴青點個外賣的時候,就聽見了門口一聲巨大的動靜。
“臥槽你怎麼在這兒!?!?!”
淩粟被嚇了一跳,總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陡然加快。
他扶著欄杆,忍著腳上的不適往門邊走了幾步。
但這個時候,肚子裡的孩子卻突然有了反應。
並不是小賀同學慣常會有的敲門問候,這次動靜讓淩粟覺得他估計是想要拆了家。
淩粟捂著肚子靠在牆邊,不消片刻就已經滿頭冷汗。
“不是,你怎麼啦。”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低頭和自己的肚子打商量,“小朋友你...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