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坤老臉上的皺紋都顫了，“你說什麼？評委說我輸了？”
“是的, 老師。”學生的聲音很低。
“不可能, 這不可能！你剛剛說他們都沒嘗味道？沒嘗味道怎麼能說我輸了呢？難道我做出來的東西連被嘗的資格都沒有了？”蔡明坤越想臉越黑。
今年的評委們, 是不是收人紅包了？
廚藝比試，還能不品嘗就說他輸了？
蔡明坤兩手都在抖了, “今年評委都是誰？”
他的態度瞬間大變。
之前以為評委判他獲勝, 他還洋洋自得, 覺得理所當然。
但現在說他輸, 評委就瞬間變成收紅包了。
學生也不敢扭曲任何事實, 老老實實地把看見的說了出來。
他猶豫著, 也把評委的原話說了。
“什麼？高手過招，一招就把我給打敗了？”
“他們說隻有等他死了，做不動麵點了，我才能重新變成麵點第一人？”
“這是在說我永遠都有超過不了他的意思！？”
蔡明坤越聽越生氣，到最後根本就坐不住了。
他本來想去旁邊喝茶休息的，現在還喝什麼。
蔡明坤把圍巾往料理桌上一扔，“走，我倒要親自去看看。什麼樣的作品, 直接一招把我給打敗了。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我就退出這交流賽！”
到了大師的程度，根本沒有必要來跟小輩們爭搶排名, 更多的是給交流會樹立權威, 甚至是來提攜後輩的。
蔡明坤早在五六年前, 就已經是公認的麵點第一人, 這幾年參加交流會也都是給美食協會麵子。
隻要他的照片掛上一個飯店的牆壁，這家麵點就會大受歡迎。他完全不需要靠這比試獲勝的排名，吸引更多的食客跟圈內認可。
但是今天他確實被氣到想要掀桌子走人了。
“那個人的作品在哪兒？”
他去的時候，評委們都已經移到旁邊的冷菜區進行品評了。
蔡明坤也沒臉追過去，但聽學生說他也不知道評委喜歡的作品是哪個，就圍著麵點評審桌轉悠了起來。
他浸淫麵點多年，深厚的造詣足以擔任評委。
許多人的作品還不夠完善，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醒麵發麵的不足，甚至外形的缺陷。
他一邊轉一邊皺眉。
“這個麵條不錯，光用眼睛看就知道十分勁道，不過這湯底……”蔡明坤拿著筷子撩起，聞了下味道就有些皺眉，“還有精進的空間。”
“烤饢，表皮金黃不錯，聞起來有些孜然味，應該是改良版，但這跟我的蟠桃……”
蔡明坤沒說下去，但旁邊的學生也體會到了。
烤饢跟蟠桃顯然不是一種風格，前者大刀闊斧，後者是精細精美。
如果用作比試，前者的創新跟寓意顯然是略微薄弱，而要在口味上勝過蔡明坤幾十年的麵點手法，那是不太可能的。
蔡明坤轉了大半圈，幾乎都能挑出一些作品的毛病，然而他的眉也越皺越緊。
是層次。
他看這些作品能找到顯然的瑕疵，是因為他的層次比這些廚師們都要高。
那麼，他的作品沒有經過品嘗就被認為屈居人下，也是因為那道作品的層次遠超於自己嗎？
如果真的有這樣高層次的作品出現，那麼他一眼就能看到。
蔡明坤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但當他在轉角看到一個放置在保溫箱裡的餐盤後，整個人還是像被打了一拳，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
這一組點心並沒有放在桌麵上，是唯一還在保溫箱裡的。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員出於保護它的想法，它被完完整整放在了保溫箱，隔絕著外麵的空氣。
然而通過透明玻璃，蔡明坤還是能看見它足以震撼心靈的一角！
“四喜餃……這是古宮廷菜譜，他竟然得到了這樣的古菜譜。”
蔡明坤看著黃、紫、粉、綠鮮豔交錯，完美地鋪陳在東南西北四個小口的餃子裡，光是這造型就覺得無可挑剔。
這樣的古方能夠再現的意義，甚至超越了創新。
但如果僅僅是這樣，他還不至於會輸地一敗塗地，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這保溫箱裡麵，還有宛若高山一般屹立在裡麵，讓他根本就無法抗衡的東西存在。
海棠花。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長長的枝條彎垂下來，花蕾紅豔，似胭脂點點，花瓣粉紅，似有蝴蝶從中翻飛。
“好一副海棠霞蝶圖……”蔡明坤直接往後撞到了展示台，滿目震撼。
幸好他被學生及時扶住了，才沒有摔倒。
“冷盤素來有擺盤考究的說法，卻沒想到我今天竟然能看到，麵點成畫！”
“老師？”
蔡明坤伸出的手隻抖了抖，似有千斤重，但還是指了過去替學生講解，“他用糖漿勾勒出了遒勁枝條，又點出了花叢之中飛舞的蝴蝶，而這一朵朵海棠花金黃又透著粉紅，壓倒了一片樹枝，盛開奪豔，已然在餐碟上成畫。”
“精美絕倫，這是大作，大師之作！”
蔡明坤臉上一掃之前的惱怒憤慨，此時此刻隻有心服口服，甚至有顯而易見的恭敬。
“誰說麵點不能夠突破？”
“誰說東方廚師擺盤功底極弱？”
“誰說問鼎廚師界，一百年足矣？”
他激動地抖著手，就打開了麵前的保溫箱。
“你看，你看，我們東方麵點有這樣精美傑作，學無止境，料理無窮啊！”
蔡明坤滿臉的皺紋，在此刻竟然都年輕了很多，“我輸了。”
“雖然潘桃寓意仙界美食，贏了這凡間海棠，然而，這生動、完整、足以躍然紙上的美感，我不如他！”
“輸了……確實不用嘗，就這形色，我就敗給了這位大師。”
“廖偉，幫我去問這位大師現在在哪裡，我要親自去拜訪他，誠心誠意的跟他道歉。”蔡明坤抓著自己學生，就急匆匆地要趕他去找人，“你要是找不到就去問組委會。”
學生連忙點頭，然而剛要走，眼角卻抓到了一抹清透醉人的湛藍之色。
“老師，保溫箱裡還有一道作品！”
蔡明坤一愣，馬上苦笑，“對，我都忘了，還是你們年輕人記性好。”
他顯然是被震撼地忘記了。
但等到學生畢恭畢敬的把裡麵一小塊餐盤拿出來，他就連呼吸都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
整個作品都呈現一個完美的蛋狀橢圓形，斜立在餐盤之上。
裡麵……關了一整個小世界！
“這是、這是星空，上為天下為地？”
蔡明坤幾乎是緊緊扒住了學生手上的餐盤。
“這純淨的藍色，由淺至深，漸漸變幻，看上去完全跟水晶玻璃一樣的質地，怎麼做到的？”
如果說前麵的四喜餃跟海棠花，都還在蔡明坤所能夠到的高度，隻是他暫時沒達到。那這道橢圓作品就徹底擊碎了他的料理觀念。
“老師，難道這也用到了麵粉嗎？如此清澈透明，不可能用到麵粉吧？”
蔡明坤竟然再也無法回答學生的問題。
這道麵點，超越了他所有的知識體係。
如果讓他閉門修煉十年，他也絕無可能創造出這樣的一道海闊天空作品！
他輸在了這裡。
蔡明坤幾乎瞬間明白了。
為什麼評委根本不用嘗，如果是他自己，也絕不會再嘗其他任何人的麵點作品。
隻要這樣的一方天空能夠入腹，那麼就是麵點近百年來的創新，根本不可能被其他任何有菜譜可尋的麵點打敗！
蔡明坤盯著這個蛋，久久不能回神。
而柳薇薇還在給自家男人介紹，這個美麗作品的烹飪方式。
“其實很簡單。”
“我用針在雞蛋上紮了一個小洞，慢慢撥開一點蛋殼，倒出蛋液，洗乾淨然後晾乾。”
“然後逐一做裡麵景致的四層漸變色，深藍色天空豆花層、淺藍色天空層、中間牛奶飄雲層，最後的紅豆泥土層。
每次一層用純淨水、寒天粉、用於染色也可食用的蝶豆花粉或者紅豆、加上調味的蜂蜜，放到鍋裡拌勻，開小火煮到粘稠，一邊攪拌一邊刮去浮出來的泡沫，再按照顏色順序倒入空的雞蛋殼，冷卻後放入冰凍層。”
“定型之後，就剝除外麵的雞蛋殼，再往上麵撒一點可食用的金粉，化作滿天繁星。高大上的碧藍天空羊羹，就製成了。”
柳薇薇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照片，顏值黨還是很滿意這次的烹飪結果。
“重點是它也不甜，待會晚點，我可以再做一次給你嘗嘗。”
少校同誌不愛吃甜食。
柳薇薇抱著肉包，喜滋滋地跟他分享烹飪的趣味。
秦漠同誌現在也很喜歡聽這些，隻覺得從小妻子粉嫩的嘴唇裡，說出來任何信息都充滿了可愛。
“好。我來抱肉包，他越來越重了。”
“沒事，我現在也是有肌肉的呢~”
“好，手感不錯。”
“……”
這次出來，柳薇薇覺得很值得，不僅小白小黑有了進步，就連她跟少校的感情都上了一個台階。
而能夠看到這個世界上其他廚師的水平，顯然也很有價值。
她很享受。
比賽之後，她又吃了一塊乳酪蛋糕，心滿意足地配上了美式咖啡。
微澀的苦味，跟甜軟點心是絕配，又不增加任何卡路裡的負罪感。
順便抱著肉包鍛煉肱二頭肌，增加一些消耗，顯然很完美。
等到她看時間差不多，回到了現場，才發現評委台一片混亂。
許多人擁擠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什麼，麵紅耳赤或是手無足蹈，很是激動的樣子。
秦少校戴著墨鏡，像保鏢一樣，雄赳赳地護在她身邊。
而柳薇薇則是把包子係在了身前。
“請問第一場比試結果出了嗎？”她隨便挑了一個人問。
湊巧她問到的也是個女廚師，乾練盤發，有些瘦小。
“已經出了，但……擠不進去。”這女廚師苦笑，“聽說是麵點那邊出了個很厲害的作品，大家都圍著看，現在都擠不進去了。工作人員說待會兒把結果放到網上，建議我們自己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