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和謝之墨趕到醫院時,天際邊已泛起了一抹淺淡的魚肚白。
謝家駿的病房在最頂層。
走廊上站了有十來二十個人,臉上神色各異。
沈芙掃了一眼,這群人裡除了謝安琪和薑吉,其餘的她都不認識。
原本這兒一片壓抑的靜默。
但謝之墨到來後,這潭死水就像是被人投下一塊石頭,頓時掀起層層波瀾。
他們圍到謝之墨身邊,七嘴八舌地向他說明情況。
除了謝安琪在見到她時冷哼了一聲,無人在意謝之墨身側跟著的沈芙。
對他們來講,沈芙隻是個長得好看的掛件罷了。
謝家駿走的十分突然。
醫生說他這幾天狀態好了很多,甚至可以說上簡單的一兩個字了。
不曾想過這居然是最後的回光返照。
沈芙默默打量著這裡的人。
有人歎息,有人無所謂,有人一臉沉重。
卻沒人在為謝家駿的離世而感到悲傷。
不過想想也是,謝家駿都躺病床上這麼久了,病危通知書都下了七八次,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也很正常。
謝之墨內心很平靜。
他對謝家駿這個父親可以說是沒有絲毫感情了。
他甚至有些不滿。
謝家駿什麼時候走不好,偏偏挑了大年初一這一天。
連帶著這個年都變得晦氣起來。
有錢人多少都會帶點迷信,謝家沒一個人想在春節裡參加葬禮。
謝之墨索性讓人將謝家駿拉進太平間,暫定把葬禮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十五之後。
處理完這一切,天光已然大亮。
沈芙寸步不離地陪伴著謝之墨,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副神情的謝之墨。
不再是那個對著她一口一個“姐姐”的小奶狗,他一臉的淡漠疏離,帶著一份上位者式的負衡據鼎。謝家明顯人心不齊,但在麵對謝之墨,原本凶猛的氣勢也硬生生被摁壓了下去。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之後。
兩人沒有回莊園,而是就近回到了沈芙那套三層小複式裡。
已經有一陣子沒住人了,但阿姨仍然會每天都來打掃衛生,因此這個家裡還是乾淨整潔的。
剛一進門口,謝之墨伸手抱住了沈芙。
沈芙愣了一下,反手搭在他身上,任由他抱。
“姐姐。”謝之墨低著頭,將臉埋在沈芙的頸窩裡,聲音低低悶悶道,“我有點累。”
沈芙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輕聲道:“那就好好休息一下。”
“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謝之墨又道,“可是當他真的死了之後,我卻一點都不開心。他傷害了這麼多人,卻死得這麼輕鬆。”
謝家駿造的孽太多了。
很多事謝之墨沒跟沈芙提過,譬如謝家駿曾經不擇手段地強迫過不少女孩子跟他在一起。
這也是為什麼謝之墨從不去找那些謝家駿的小情人麻煩。
因為實在是太多了,沒有這個還有那個,有人知三當三,也有女生是真的被他哄騙。
謝之墨懶得去辨析這些東西。
源頭是謝家駿,謝之墨也隻恨謝家駿。
原本沈芙是打算趁著過節,謝之墨好不容易沒這麼忙了,兩人一起出去走走的。
但由於這件事,計劃隻能暫時擱淺。
謝之墨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徹夜不歸,直到次日晚上才回來。
沈芙沒有問他到底在忙什麼,謝家那幫人一看就知道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謝家駿死了,謝家肯定一片混亂。
不止謝家。
海宜市上層圈子也受到了波及,各方牛鬼蛇神紛紛出沒,虎視眈眈地盯著謝家,妄圖靠著謝家駿離世的動亂分一杯羹。
這些事情她幫不上什麼忙。
隻能在謝之墨回來後給他一個吻或一個擁抱,讓他不要那麼疲憊。
沈芙這段時間也沒有一直憋在家裡。
她去看望了一下周紫晴,周紫晴現在情況已經好了很多了,醫生說樂觀的話,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出院,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陳琴對沈芙依舊是感恩戴德,萬分尊敬。
沈芙也沒忘去看看她的父母和外公,買上三束花,在墓前自言自語地跟他們說了好多話。
之後沈芙還去找了杜應天,敞開心扉,與這位精神矍鑠的老人聊了很多東西。
包括她和謝之墨的事。
說實話,沈芙先前對杜應天其實是抱有幾分不信任的。
烏博文是她的外公,但杜應天和她沒有任何血緣上或者彆的關係,沈芙不怎麼相信有人會對她無緣無故的好。
沈昌盛和蔡豔芬還是她貨真價實的伯伯和嬸嬸了,不也照樣不把她當回事?
不過自從烏皓點出來後,現在她已經放下了那份疑慮,可以如實坦然地向這位老人流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杜應天聽到她和謝之墨在一起,隻是微微一笑:“謝家那孩子麼,挺好的。謝家最近的情況,我也有在關注。”
他點到即止,沒有再多說什麼。
但沈芙知道,他絕不會隻是單純的隔岸觀火,一顆心終於懸了下來。
她突然有點羞愧,感覺自己來找杜應天的動機相當不純,仿佛隻是準備來給謝之墨上個保險。
杜應天看出了她的情緒,無奈笑道:“你呀,跟你媽媽簡直是一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不用覺得是在麻煩或者利用我,我老了,其他事也幫不上什麼忙,能幫你做的,也就這些事了。”
到處走走停停,正月十五很快過去。
謝家駿的葬禮拖了這麼久,總算能開始弄了。
沈芙也去參加了這場葬禮。
來的人很多,可以說基本上層人士都來了,在這裡沈芙看到了海宜市各界權貴的身影。
這些人看到沈芙,表麵上沒什麼波動。
私底下卻議論紛紛。
某個匿名群聊。
大家都知道“海宜市村口小賣部”聊不了謝之墨,於是有人組織重新拉了一個新的匿名群。
[臥槽臥槽臥槽?!那女的也來參加謝家的葬禮了!]
[坐下,基本操作罷了,聽說謝家駿嗝屁那天她也去了。]
[謔,這是真愛啊!]
[嘖,什麼真愛,反正我不看好這一對。]
[之前不是說這女的帶她閨蜜去買奢侈品,害她閨蜜丟了工作?]
[嘖嘖嘖,居然還有這一茬?我還以為她真的就跟看上去那樣人淡如菊呢,果然還是看中謝之墨的錢罷了。]
[正常啦,等哪天謝之墨厭倦她了,她估計就死定了。]
[彆啊,我感覺她挺好看的,謝之墨不要她,我可以接手,花幾個包的錢睡幾晚也不虧啊。]
烏皓看著這幫人口無遮攔的聊,整個感受就是地鐵老爺爺玩手機。
一群傻逼。
等他們知道沈芙的真實身份,看他們還笑不笑的出來。
況且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沈芙真的毫無背景隻是個普通的女生,現在人家還談得好好的,就敢開始意|淫謝之墨的女人,這不是純純找死嗎?
再在這個群裡呆下去,烏皓感覺自己也要被這群傻逼給同化了。
他直接退出了群聊,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沈芙,猶豫了一下,走過去。
“節哀。”
身穿黑裙子的沈芙看到烏皓,輕輕點了點頭。
笑死。
她完全不哀,甚至還挺樂的。
在場的也沒幾個是真的傷心,都在各懷鬼胎想著自己的利益。
葬禮大概形式走完,就算是結束了。
偌大一個家族就這麼落在了謝之墨的身上。
謝之墨更忙了,三天兩頭見不到人都很正常。
沈芙就算不怎麼了解他們這些家族的情況,也知道謝家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
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與此同時,之前考研也出成績了。
沈芙超常發揮,擦線進了複試。
這個專業今年招四個人,一共六人進複試,沈芙剛好排在第六,隻比第七多一分。
真的就是差一點點、
沈芙被這個成績鼓舞到了,決定全力以赴。這可能是她離京城大學最近的一次,她要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
她又開始過上了沒日沒夜學習複習的日子。
謝之墨為了不打擾到她,有時候看時間太晚,便不會回家,擔心吵到沈芙影響她休息。
兩人能見麵的機會更少了、
明明身處同一個城市,甚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見到對方的頻率甚至還沒有剛認識的時候偶遇的頻次高。
轉眼到了三月份。
往年這個時候,海宜市氣溫已經逐漸開始回到二十多度。
但今年格外寒冷,已經三月份了,海宜市溫度缺跌到了個位數。
沈芙陸續在尹子曦口中,聽到了海宜市上層圈子的很多八卦。
首先就是林家倒台了。
這個沈芙並不意外,之前聽烏皓說林家試圖硬碰謝家的時候,沈芙就覺得林家遲早要完了。
畢竟貪心不足蛇吞象。
從尹子曦口中沈芙聽到了更多的細節。
本來林家是沒有意向摻和謝家的事情的。
然而林蔓就跟中了邪一樣,堅定不移地表示他們有能力參與進去分一杯羹。
由於林蔓太自信了,再加上林蔓從小到大在家裡就是個紫微星一般的存在,迷信的林父林母於是信了林蔓,鬼迷心竅地參加了這場對謝家的圍剿。
誰知道謝之墨手腕這麼強硬,用極短的時間清除掉各種各種不安定因素,穩住了動蕩的謝家。
這幫妄想借鯨落分一杯羹的人,自然而然就要倒黴了。
不過林家格外慘烈些。
林母官司纏身,林父因經濟罪鋃鐺入獄。
原本在夏城和海宜市都占有一席之地的小豪門,就這麼轟然倒下了。
但最讓沈芙驚訝的不是這個。
是林蔓居然要和盛子軒結婚了。
沈芙很震驚:“啊??是我知道的那個盛子軒嗎?”
“就是他,江州市盛家那個三少爺。”尹子曦幸災樂禍道,“就這還是林蔓他媽求爺爺告奶奶找了很多人,才促成了這樁婚事呢。她怕自己進去了,就沒人能照顧林蔓了。”
沈芙覺得很不可思議。
盛子軒的事又不是秘密,基本整個海宜市上層圈子都知道了。
居然把女兒托付給這種人,林母到底怎麼想的?
沈芙:“不過林蔓這都能答應嗎?”
林蔓以前對謝之墨那個扭曲的愛,沈芙可是看在眼裡的。
尹子曦:“我本來也以為她會不願意的,結果發現我想多了。林家現在欠著一屁股債呢,林蔓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父母都不在了,叫她自食其力那不如讓她去死。盛子軒雖然繼承盛家無望了,好歹也是盛家的三少爺,錢財這方麵也不至於虧待了這位大小姐。”
至於在盛家能過得如何,那隻有林蔓自己才能知道了。
三月末,海宜市迎來了一場盛大宴會。
杜應天八十八歲的壽宴。
一般來說都是取整大辦,不過杜應天對八這個數字情有獨鐘。
這場壽宴在天姿國色的頂層舉行,能受到邀請的,個個都是海宜市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很多人在猜測,謝之墨會不會受到邀請。
畢竟謝之墨剛上位沒多久,彆說外頭,謝家內部都沒幾個認他的。
大家猜測應該是會的,畢竟杜應天和謝家也沒什麼大的過節,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為難謝家。
又有人多提了一嘴,說謝之墨真要收到邀請,會不會把他的小情人帶過去。
說完他自己都笑了。
這擺明了不可能。
已經結婚了還好說,還能憑著夫妻關係名正言順地參加。
眼下兩人關係雖好,但帶這種女人去杜爺的壽宴,多少有些不把杜爺放在眼裡了。
他們覺得謝之墨應該還不至於這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