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捂著小心臟,往後退了三大步,“我需要確認一下,咱倆現在是什麼關係?”
他沒有一不小心表白吧?
沒有因為昨天喝了酒,兩個人的關係就發生了質變吧?
唐玄勾唇,“‘男朋友’的關係。”
司南咽了咽口水,“你說的男朋友,是指……特彆的友人?”
唐玄挑眉,“不然呢?”
呼——
這我就放心了。
司南擺擺手,“快去抓賊吧,不耽誤你了。”
唐玄點頭,“乖乖回家。”
“知道啦!”司南甜甜一笑,證明自己可乖了。
唐玄笑著摸摸他的頭,轉身進了巷子。
司南呲了呲牙,學著他的樣子摸摸自己的腦袋。
不行,必須買隻羊。
天天喝羊奶,長個子。
堂堂一隻攻,總被小弱受摸腦袋算怎麼回事!
提前和船工說好,鱖魚直接送店裡。
司南隻拎著一摞有些冷掉的圍爐鍋盔,哼著歌回了家。
一進門,冷不丁瞧見大棗樹下坐了一排小豆丁,個個穿好了衣裳,梳好了頭發,洗乾淨小臉,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著他。
司南咽了咽口水,那個心虛啊……就像為了戀愛扔掉娃的渣爸爸。
“給你們買了大鍋盔,又脆又香,快,洗洗小爪子過來吃。”司南極力彌補,“那什麼,再做碗麵湯,放上蝦皮和小青菜,加多多的肉丸,好不好?”
孩子們非常善良,乖乖地仰著小臉,配合地說:“好。”
司南更愧疚了,連忙擼起袖子做麵湯。
小黑鼬從窩裡鑽出來,把“食宿費”叼到他麵前晃了一圈,然後主動扔到了茅廁——之前每次都見司南這樣做,小家夥學會了,乾脆服務到底。
扔完之後,小黑鼬心安理得地跳到架子上,掀開小籃子,抱出兩個圓溜溜的雞蛋——一次抱兩個哦,已經練出來了——再把籃子蓋好,哧溜一下鑽回窩。
然後,兩小隻便湊到一起,頭對頭,毛挨毛,相親相愛地吃蛋蛋。
孩子們討論著小白鼬什麼時候生崽崽,說要給它們做一個更大的窩。
二郎問到店裡的情形,孩子們七嘴八舌地給他傳授經驗。他們記得的都是有趣的事,至於那些顧客刁難、工作辛苦之類的早就忘了。
鍋熱了,司南撒了把小青菜,熗了個鍋,柴火香味頓時彌散開來,翻炒的聲音和孩子們的私語交織在一起。
就覺得呀,這日子真有奔頭!
今日店裡來了新員工,正是司南先前在開封府領的那些無憂洞的乞兒。
這些孩子超過了十二歲,善堂不收,年齡又實在不大,力氣也小,沒辦法去碼頭、糧行這種地方做苦力,司南幾乎可以說是他們的救星。
也有一批年齡大的,被選入了軍中。還有更多流民,依著唐玄的安排,被統一送到崔家寨種木耳。
在此之前,朝廷對於這批人的安置十分頭疼,人太多,內城和外城加起來都吃不下,打散了安插到周邊的村子吧,村民們又不願意。
這些人是無憂洞出來的,就算手上沒有沾過血,也絕不是良善之輩,唐玄和包拯都不忍心為了政績破壞村中的安寧。
後來,崔實聽說了這件事,主動要求把這些人帶到崔家寨。一來,荒山上要種木耳,單憑村裡這些人肯定忙不過來;二來,解了唐玄的燃眉之急,也算變相替司南還了人情。
在崔實看來,唐玄對司南非常好,作為“家裡人”,他當然要替司南考慮。
起初,唐玄並不同意,他沒理由讓崔家寨擔這樣的風險。
後來,還是司南告訴他,崔家寨祖上是山匪出身,直到現在村中無論男女老少,依舊個個彪悍,附近的村子都不敢惹。彆的村子可能會怕無憂洞這些人,崔家寨卻不怕。
司南出了個主意:不直接讓流民住進村裡,而是先安排在荒山上,讓他們自己建造房屋、種植木耳,用勞動換取“積分”。
並且定下相應的規則以及分值,打架鬨事扣分,欺男霸女扣分,勞作加分,做了好事加分,分數積累夠了才能入籍,正式成為崔家寨人。
——人們對於輕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會珍惜,還會因為彆人拿到了兩塊、自己拿到了一塊而滋生事端。但是,如果這樣東西是他付出了許多努力才爭取到的,想必每個人都不舍得輕易破壞。
事實證明,司南的方法很有效,流民進入荒山不足十日,就風風火火地造了百餘間小木屋,砍出上千根鍛木,隻等發下菌種,木耳就能種起來了。
官家知道了這件事,龍心大悅,獎勵了崔家寨許多銀錢。縣令親自過去,說了好些勉勵的話。
從前,崔家寨因為出身問題飽受歧視,如今一躍成為十裡八鄉最令人羨慕的村子,小娘子們爭著搶著要嫁過去。
崔實接連幾日走路都帶風,原本隻是為了幫司南,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南哥兒就是崔家寨的小福星!
——村民們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然後死死捂著不肯告訴彆人,生怕被其他村子搶了去。
說回火鍋店。
司南請的這批孩子都是槐樹認識的,做事勤快,手腳乾淨。
司南跟他們簽的是“工作合同”,不是賣身契,工錢不算高,管吃管住,且隻上半天班,不上班的時候就讓他們去善堂和小孩子們一起讀書識字。
起初少年們不願意,更希望上全天班,掙雙份錢。
司南給他們畫了一張餅——
他打了個比方,服務生的工錢每旬一百文,賬房每旬五百文。如今他們作為服務生隻上半天班,每旬掙五十文,學會認字算賬,五年後升為賬房,每旬能拿五百文。
倘若現在隻看到每旬一百文的工錢,不願提升自己,五年後、十年後、二十年後,還是隻能拿一百文。
少年們仿佛醍醐灌頂,從那之後再也不嚷嚷著認字沒用了。
就連腦袋木木不愛學心、一心隻想做火鍋的二豆也醒悟了——如果不識字,連師父寫的菜譜都看不懂!
這些事,小崽一樣一樣說給二郎聽。
兩個小家夥穿著紅色的製服,趴在高高的櫃台後麵,咬著耳朵,唧咕唧咕說了大半晌。
說著說著,又說回他們自己,“槐樹哥要入廂軍,冬棗哥哥肯定跟著他。豆子哥做了師父哥真正的徒弟,以後就在後廚學做菜了;木頭哥和小狗哥想去跟著木頭叔叔學木工,師父哥已經同意了。現在就剩下小饅頭、小茄子還有我……”
小崽的聲音軟軟糯糯,讓人聽著心都軟了。
二郎問:“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若水書院,和二郎哥一樣讀書寫字,考狀元!”小崽說得很堅定。
二郎張了張嘴,有些驚訝,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想考狀元。”
主要是吧,也考不上。
武狀元還能想想。
他摸了摸小崽布滿長長傷疤的小圓手,心疼地說:“你要怎麼寫字呢?”
小崽很樂觀地說:“師父哥已經幫我想了辦法,在手上套一個木頭夾子,用木頭夾子夾上筆,就可以寫字啦!”
二郎眨眨眼,“這麼厲害?”
“嗯呢!師父哥總能想出很厲害的東西,到時候讓木頭叔叔做出來就好了,木頭哥和小狗哥說,等他們學好了木工也會幫我做。”說到家人,小崽語氣裡滿是驕傲。
“行,那我就負責保護你!到時候去了書院,誰要敢欺負我家小崽,我就一拳頭打翻他。”二郎攥起小拳頭,一拳打飛了櫃台上那隻木老虎。
小崽完全沒有感動的樣子,反而驚得小嘴都張大了。
其他孩子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幾雙小手搭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舉起那隻木老虎。
二郎納悶,“一塊破木頭,又不是金子,乾嘛這麼緊張?”
“比金子還重要!”小崽嚴肅地說,“這是師父哥最心愛的木老虎,而且……”
他湊到二郎耳邊,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師父哥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小玄’哦!”
二郎:……
司南從後廚出來,一眼看到孩子們聚在一起,眾星拱月般托著他的“小小玄”。
“這是怎麼了?”
“沒、沒怎麼。”二郎嗖的一下抓過木老虎,安安穩穩地放在櫃台上,還小心地撣了撣灰。
小崽機智地幫他圓,“那個……我們正想問問小郭哥哥,覺得咱們店裡好不好。”
明明知道小家夥們心裡有鬼,司南還是順著他們的話看向小郭。
小郭是新員工裡最勤快最機靈的一個,才來了半天就和所有人混熟了,獨自接待了好幾桌客人,剛才崔實還專門跑到後廚誇了他一番。
“那就請小郭說說吧,覺得咱們店裡怎麼樣?”這個時間正好客人不多,雅間裡暫時不用招呼,司南擺擺手,讓大家都坐下。
小郭長得高高瘦瘦,生著一雙笑眼,還沒說話就先露出一臉的笑,“這裡真好,大家都很好,火鍋也好,進進出出的客人也和氣,這樣的地方能進來瞅瞅都是小子的福氣,沒想到還能在這裡做活……”
司南失笑,“好聽的就不用說了,你說說看,對咱們店有什麼建議?”
小郭撓撓頭,“沒有沒有,都挺好的。”
司南挑眉,“說說唄,你要能說出一個,今日哥就請你們吃荔枝冰沙,正宗的嶺南荔枝,大唐貴妃都愛吃。”
這下,就算小郭不好意思說,孩子們都要催著他說了。
小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謹慎地開口:“小子沒覺得哪兒不好,就是吧,方才有位女客進來,雖說走的是東家安排的‘女賓通道’,領路的卻是小子。其中有位年輕的娘子,緊緊拉著帷帽,似是頗有顧忌。小子便低下頭沒敢多說,生怕冒犯了貴人。”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小子想著,若領路的同為女子,興許就能同貴客們談笑一二,順帶著介紹介紹咱們店中的新品。”
司南挺驚訝,沒想到他能想到這點。
這也是他最近在考慮的,已經跟劉氏提了,看看她願不願意到店裡幫忙。
劉氏為人和善,隻帶著妞妞一個女兒,到店裡工作再方便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