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笑笑,給媒婆使了個眼色。
媒婆做足了心理建設,才儘量自然地說:“燕郡王說了,這隻是第一禮,權當問問司小東家的意思。若司小東家矜持些,拒了,也沒關係,過幾日咱們再來。”
司南都給氣笑了,“合著就算我拒了,也不代表我不樂意,而是臉皮薄?”
媒婆訕訕一笑。
今時今日,恐怕是她們說媒生涯中最大的轉折點,倘若成了,牛皮能吹上幾十年;若辦砸了,燕郡王的箭可不會留情麵!
司南並不為難她們,隻盯著唐玄冷笑。
唐玄緩緩道:“你先前說,將來的事不確定,我們會有爭吵,會有糾結,會有彼此吃醋、麵目猙獰的時候,隻有把這些都磨合過了,依然珍惜彼此,那就在一起……”
——這是那天,司南踩著小杌子表白時說過的話。唐玄全都記在了心裡。
“現在,可以了嗎?”
拒絕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儘管司南覺得很荒謬。
鑼鼓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長長的巷子擠滿了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巴巴地等著他的答案。
包括唐玄。
他就那樣站在石階下,微揚著臉,澄淨的瞳仁中裝著小小的他。
司南絲毫不懷疑,就算他今天拒絕了,唐玄明天、後天、大後天還會來,直到他同意。
攤上這樣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美受,還能怎麼辦?
大總攻無奈歎氣:“你知道,我是願意的。但是,你能不能等我去提親?”
畢竟,他才是大總攻。
畢竟,他覺得自己還挺大男子主義的。
反正,人設不能崩。
唐玄點頭,“今日你先答應,下次再換你來。”
司南戳戳他的大帥臉,“變狡猾了,不乖了。”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躲在暗處的管家、園丁、護院大叔大大地鬆了口氣。
可算是同意了。
要是司家小娃不同意,指不定就得他們這幫老家夥出馬了。
廚子大叔摸摸圓滾滾的將軍肚,笑嗬嗬揶揄:“是誰說破老天爺都不同意來著?這時候緊張個球?”
可不就是緊張個球嘛!
緊張他們的小球球。
其實,碼頭救人的那天他們就知道了。畢竟,動用的是唐家軍舊部,不可能瞞住他們。
唐玄也沒想瞞,決定提親的時候,第一時間跟他們說了。
老哥幾個自然不同意。他們一心盼著小主子娶妻生子繼承唐家軍,怎麼可能同意他娶個男王妃?
唐玄卻說什麼都不肯回頭,甚至主動提出,啟動“甲字軍令”。
甲字軍令,是小時候幾個人為了教導他定下的。長輩們設置關卡,唐玄獨自闖關。闖關過了,就會順著他,過不了,就聽長輩們的。
每次唐玄想做什麼或者不想做什麼,凡是和幾個大人意見不一致的時候,就會啟動甲字軍令。
隨著他武藝漸高,闖關的難度不斷變大,唐玄從來沒有失敗過。並非他每次都能順利闖過,而是他從不會放棄。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十次,不管難度多大,不管花多長時間,隻要他認定的事,就絕不會妥協。
從小到大,無一例外。
這次為了讓他妥協,老哥幾個把壓箱底的本事都用上了,甚至不惜打傷他。
唐玄依舊沒有放棄,並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堅定。
從前的他是清冷的、堅定的,那種像機器一般、極為理智的執著。這次,他眼中有了火光,整個人就像被點燃了,他的堅持有了情感。
毫不意外,他闖關成功了,用行動說服了幾位長輩。
雖然長輩們還是希望他能留下子嗣,卻不反對他娶司南做正妃了。反正在軍中時,男人和男人那檔子事也沒少見,不稀奇。
看到司南點頭,長輩們才放下心。
廚子大叔邊走邊念叨:“挺好的,真挺好的,會做菜的小家夥日子不會過得差!”
管家大叔顫顫巍巍,“還是要生個小崽子呀,唐家有了後,咱們幾個老家夥才好意思下去見將軍。”
“慢慢來吧!”
“會有的。”
幾個人相互安慰著,慢悠悠地走遠了。
雅間內,唐玄把這些天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司南。
司南碰了碰他的手心,那裡有被利器劃傷的痕跡,不是抓賊的時候、也不是練箭的時候受的傷,而是闖關的時候留下的。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傷到過了,如今為了“娶”他,添了新傷。
儘管快要結痂了,司南還是執著塗了藥,包紮好,一本正經地要求:“假裝你闖關的時候我在身邊,幫你打架、幫你包紮。”
“好。”唐玄勾著唇,寵溺地笑。
司南湊過去,親了親。
從今天起,也是被提過親的人了。
雅間外,小子們疊羅漢似的擠在門口,瞪大眼睛往裡瞧。
“親了親了!”
“是南哥先親的!”
頓時覺得很驕傲,不久之後,他們這家店就會多一個新名號——郡王和他的男王妃的店!
拗口?
管他呢!
彆人想叫還叫不成呢!
眼睜睜看著一擔擔“登門禮”抬進了火鍋店,圍觀百姓望了望頭頂的大太陽。
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呀?
怎麼就大白天撞上了男人向男人提親?
還答應了!
官家氣壞了,抓著奏折扔唐玄。
這還是第一次,他當著外人的麵對唐玄發脾氣。
“成心氣我是不是?嫌我不給你賜婚了,自己倒是把登門禮抬到人家裡去了!”
唐玄不閃不躲,任由奏折拍到臉上,“現在說了,請官家為臣賜婚。”
“賜你個大頭鬼!”趙禎瞬間包拯附體,吐沫星子噴了唐玄一臉,“就算要賜,也不是賜司家小娃!”
唐玄很耿直,“那就彆賜了。”
“你——”趙禎從禦案後麵繞出來,直戳他腦門,“你就不怕我把你扔去西北?”
唐玄驕傲道:“南哥兒辦好了中秋宴,官家已經輸了,不能出爾反爾。”
趙禎氣極,“那我就趕他走,把他趕出京城,趕得遠遠的,讓你們一輩子都見不著!”
“不可能的。”唐玄說,“南哥兒去哪兒,臣去哪兒。”
“你!”
“你再這樣,我就打你了!”
趙禎手揚得高高的,比劃了幾次,都沒舍得打下來。
唐玄改坐為跪,恭恭敬敬磕了個頭,“臣此生非司南不娶,求官家成全。”
趙禎大手一揮,“我跟你說,不可能。明日永安就要進京了,隻要那丫頭能瞧上你,我立馬給你們賜婚,看到時候司家小娃還會不會要你。”
唐玄眉頭一皺。
趙禎哼笑:“沒想到吧?我可太了解那孩子了,彆看人家隻是個小小商賈,芯子裡驕傲著呢,勢必不會給你做小。”
唐玄無奈,“官家,您彆這樣。”
趙禎:“我就這樣,誰讓你變著法氣我!”
唐玄說:“我不氣您了。”
趙禎挖坑,“那就娶永安。”
唐玄不跳,“不行。”
趙禎攤手。
包拯輕咳一聲,好心提醒:“官家,臣還在呢,咱能先談正事不?”
趙禎立即把矛頭指向他,“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沒見我兒子都要娶男人了嗎?就是被你們這群嘮叨鬼天天念叨的!”
包拯:……
好大一口鍋。
唐玄執了執手,把話題引向私鹽案。
仵作已經驗完了,趙德的死並非鞭打所致,而是中了一種慢性毒。單是那種毒藥不可能致命,隻有飲了蛇膽酒才能把藥性勾出來。
尤其對重傷在身的人,毒性更大。
趙德死之前,趙興過來看過他,說了一些訣彆的話,大抵就是“看錯了你”、“原來你一直在利用我”、“幸虧我留了個心眼,不然那天我也會被你騙到船上”之類的,雖然嘴上說得狠,還是給他留下一壇蛇膽酒。
因為趙德無意中跟他提過,他素來愛喝蛇膽酒,隻是近兩年不知道怎麼回事,每次喝了都會胸口絞痛,這才不敢喝了。
這次反正都要死了,趙興乾脆給他帶了一整壇。
聽了這話,趙禎神色不大好。
趙興和唐玄一樣,也是他的養子,雖然那小子素來跟皇後親近,卻也沒辦過啥錯事,他怎麼都不希望他跟私鹽案扯上關係。
包拯心直口快:“背後之人會不會是趙團練?”
“不會。”唐玄乾脆道。
趙禎莫名感動,他的玄兒,總是如此顧及兄弟情誼!
“他沒那個腦子。”唐玄補充。
趙禎:……
賜婚!
必須賜婚!
趕緊娶個王妃管管他吧!
君臣三人商討許久,最後決定引蛇出洞。
據林振所說,趙德死前想要供出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跟他有過接觸的白夜,但是,第一次隻說了個口型,小五一鞭子甩過去,讓他說第二次,趙德就死了。
白夜和他那個丫鬟在皇城司關了許久,什麼都沒問出來。那丫鬟倒是硬氣,進去沒幾天就一頭撞死了。
白夜非常淡定,就像一切胸有成竹。
趙禎道:“找個借口把他放了,倘若他真是幕後主使,必會想辦法收拾趙德留下的爛攤子,到時候不愁抓不到把柄……彆打草驚蛇。”
唐玄躬身應下。
借口是現成的,虞美人早晚會求到司南那邊,到時候再放不遲。
與此同時,京郊十裡亭。
亭邊有個茶攤,模樣簡陋,茶也是陳茶,多是販夫走卒在此歇腳,偏偏今日多了兩個俊逸不凡的年輕郎君。
青衣那位個子不高,臉蛋略圓,天生長著一副笑模樣,說話也清清脆脆和和氣氣,讓人瞧著就稀罕。
高個那個像是軍漢,寬肩窄胯,英武挺拔,隨身帶著把長劍,讓人輕易不敢接近。
兩個互看一眼,又同時扭開頭。
狄詠低頭,灌了半碗茶。
這年頭,以為穿上男裝就能扮男人了,這些俊俏白嫩的小娘子們,哪裡來的自信?
趙靈犀人前笑眯眯,背後吐舌頭。
一看就是個武夫,長得倒是不錯,可惜不是她的菜。
啊!老天保佑!
她的準夫君,燕郡王,玄表哥,可千萬千萬彆長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