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們樂了,拉著他就要理論。
“走開,我的……”唐玄一把將人扣到懷裡,從頭到腳牢牢護住,不舍得讓人碰到一點。
趙興大著舌頭,跟他較勁,“誰說是你的?寫上你的名了?我還說是我的呢!”
唐玄冷嗖嗖瞪了他一眼,抱著司南的腦袋,吧唧一口,親在腦門上。似乎覺得不夠,又是吧唧一口,嘴對嘴親下去。
親完呼嚕呼嚕毛,得意地看向趙興。
“服了,真服了。”趙興執起手,拜了拜。
郎君們一通笑。
一邊罵他慫,一邊朝唐玄豎大拇指。
年輕人之間的熱鬨,被趙禎看在眼裡,既欣慰,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皇後離席的時候,他也悄沒聲兒地跟了過去。
皇後一邊數落他,一邊吩咐嬤嬤給他準備了一碗熱乎乎的甜湯,“加了熟杏仁和芝麻粉的,快喝罷,可彆讓人瞧見了。”
趙禎愛吃甜食,卻不想讓人知道,怕墮了他官家的威名。
這個秘密隻有皇後知道,於是常常給他準備著,隻要他過來就能喝上一碗。
從前官家很少來。
單是這一年,來得越來越勤了。
皇後嘴上不饒人,卻處處心疼他。
這些,趙禎都知道。
看著小輩們成雙成對,甜甜蜜蜜,他也愈發珍惜自己的結發妻子。
***
大年初二,本是出嫁的女兒回娘家的日子,越是民間越發重視,根本沒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說。
司南覺得跟自己沒關係,一早計劃好了,初二這天啥都不乾,要踏踏實實睡個懶覺。
踏實是不可能踏實的,剛剛出了日頭,崔家寨就來人了。
好幾個年輕的小夥子,進門就喊:“實叔派我們來接親了,請姑爺去寨子裡吃酒。”
司南指了指自己的,“你這聲‘姑爺’是在叫我?”
小夥子們憋著笑,“南叔,您可真逗。”
唐玄極有自覺,臨時抓出一把碎銀子,分給小子們做“接親錢”,然後碼好探親禮,帶上崽子們,拉著自家少年回娘家去了。
小夥子們騎著自行車在前麵帶路,唐玄騎著三輪載著司南和一車禮物,槐樹騎著另一輛,車鬥裡坐著一群小豆丁,歡歡喜喜“回娘家”去了。
出了城,司南還在憤憤不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不然為什麼探親禮都準備好了?
還換了身新衣裳!
唐玄笑著說:“上次鄉親們給我準備了見麵禮,我回家跟叔叔們說了,叔叔們怪我禮數不周,仔細打聽了十裡八鄉的規矩,今日這探親禮也是他們準備的。”
其實很感動,卻不想認輸。
司南咕噥一聲:“我跟你說,今日隻是去探親,不是什麼‘回娘家’,明年大年初一到司家寨過,初二去郡王府。”
“好。”唐玄寵溺地應下。
因為有足夠的實力和自信,所以根本不在意這些虛的。
路上看到娘娘廟,兩個人不由想到去年清明節那場雨。
司南撞了撞唐玄的肩,“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就是那天瞧上我的?”
還說會給他回信。
還要做他男朋友。
嘖!就是大尾巴狼!
唐玄想了想,搖搖頭。
要說瞧上,興許很小的時候就瞧上了,不然不會跟狄詠搶人……隻是沒搶過。
至於動心,分不清了。
少年重新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他的視線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
司南扒著他肩膀,在他耳邊吹了口氣:“你猜,我是啥時候瞧上你的。”
唐玄笑,“扣下我的錢不還的時候。”
司南也笑了。
可不就是嘛!
那天他騎著馬,穿著紅衣裳,那麼好看!
過了娘娘廟,就看到了崔家河。
崔家河從西流到東,把山北邊的這片穀地分成了兩個村子,一個是崔家寨,一個是白家堡。
原來河上隻架著一個木板橋,是司旭花錢修的,上次汴河漲水,泄到崔家河,把橋衝壞了。
司南掏錢,修了座結實的拱橋,十年八年都壞不了。
剛要上橋,便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是司小東家嗎?”
司南一怔,循聲看去,發現不遠處的大槐樹下站著個花白頭發的婆婆。
婆婆挑著擔子,佝僂著身子,眯著眼睛看過來的樣子,莫名眼熟。
“是賣菜的婆婆。”二郎一眼就認出來了。
小孩子的世界比較簡單,稍稍特彆點的事都能牢牢記住。
司南也想起來了。
還是去年清明節,他帶著二郎從崔家寨出來,在路邊遇上這個婆婆。
婆婆挑著兩筐菜,要到城門口去賣,眼瞅著就要下雨,司南不忍心,乾脆買了下來,還偷偷送了她一袋糧食。
看著婆婆挑著擔子往橋邊走,司南忙迎了過去,“婆婆,您是想進城嗎?讓我家小子送您過去。”
婆婆搖搖手,“不不,不去城裡,就等你。上回得了小東家的恩情,老婆子不敢忘嘍,曬了些菜乾,你千萬得拿著。”
一邊說一邊把竹筐往司南懷裡塞,生怕他不要假的。
司南心裡酸酸澀澀,筐裡多是野菜,有長有短,有老有嫩,用茅草一捆捆綁好了,晾曬成乾,不知收集了多久。
“婆婆,這些都給了我,您吃啥?”
“有蘑菇,還有肉,不愁過不了年。”婆婆扶著他的手,笑嗬嗬地說了起來。
司南這才知道,他和唐玄搞的那個“蘑菇山”無形中幫了多少人。
這位婆婆家的兒子早早沒了,兒媳婦跟人跑了,隻剩下她和一個小孫子。眼瞅著日子就要過不下去,剛好聽到蘑菇山招工的消息。
不要青壯,就要老人和孩子,每天摘摘木耳、曬曬蘑菇就能拿工錢,過年過節還發肉、發糧食。
“多虧了你跟燕郡王,養活了多少孤兒寡母。這些菜都是在山上撿的,不值什麼,快拿著。”
司南卻覺得,非常值。
這些菜從春韭到秋葵什麼都有,一看就是攢了大半年,就等著給他。
司南不想讓老人家失望,大大方方地收了。
槐樹挺機靈,拎起一袋紅棗,悄悄地放進竹筐。
司南說著話,轉移婆婆的注意力:“您如果知道我今日會路過這裡。”
婆婆看看他,又看看唐玄,笑出滿臉褶子,“十裡八鄉都知道,小東家今日同燕郡王回娘家嘛!”
司南:……
為什麼十裡八鄉都把他當成受!
到了崔家寨,崽子們熟門熟路地跟村裡的孩子們玩到一起,尤其是小木頭和小狗子,哪裡有野鴨子,哪裡有鳥窩,閉著眼睛都能找出來。
司南和唐玄去了趟荒山。
不,現在應該叫蘑菇山了。
連連綿綿幾個山頭,再也不是從前那般光禿禿的模樣。
山上蓋著許多土坯房,結實暖和,屋中還搭著土炕,隻需幾把柴禾,整間屋子都能暖起來。
唐玄讓人從滄州運來兩船鴨梨樹苗,村民們挖了坑栽在山上,又引來河水按時澆灌,隻需好生照顧三年,就能結出脆甜的果子。
樹蕩之間搭著一個個小暖房,房中燒著火牆,搭著椴木,暖烘烘的,不止有木耳,竟然還綠油油的小蔥和韭菜。
這些都是司南無意中提過的,沒想到,唐玄把它變成了現實。
司南抓著唐玄的手,舍不得放開。有許多話想說,又覺得矯情。
唐玄都知道,反過來把他的手握進掌心,體貼地暖著。
如今蘑菇山上住著不少人,第一批是從無憂洞出來的,後來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遭了災的流民。
他們用勞動換取積分,再用積分換糧食、住處、合法戶籍。
瞧著倆人黏黏乎乎的模樣,大夥皆笑了。
司小東家可真黏人。
郡王大人也好寵!
司南是受,實錘了。
村裡待女婿向來是做大鍋飯,今年尤其熱鬨。
除了唐玄,還有幾位新姑爺。
如今日子過得好,崔家寨的小夥子們不愁娶媳婦,女兒更是不愁嫁。
今年的大鍋飯有些特殊,沒用鐵鍋,而是搬來一個足有兩人合抱的大陶缸,底下架上木炭,小火慢慢煨著。
崔家寨財大氣粗,買了上百斤草魚和大青蝦,摻著蘿卜、茄子、乾豆角、黃豆嘴、魚肉丸、凍豆腐,總之能放的都放了,用茅草和黃泥封上鍋蓋,燜出一鍋農家自製版“佛跳牆”。
老人孩子娘子們先盛,男人們等在後麵,大碗裝了菜,往樹邊井沿兒一蹲,邊吃邊嘮嗑。
司南和唐玄也不例外。
那些外村來的女婿們,乍一見到他倆還有些惶恐,一頓飯下來就熟了。
一場大雪,天又冷了。
村裡了小池塘結了冰,厚厚的一層,像一個天然滑冰場。
司南把自行車軲轆綁上茅草,後麵拴著自製的小雪撬,拉著孩子們在冰麵上玩。
沒一會兒就蹬出一身汗。
孩子們卻沒儘興,笑鬨著,還要玩。
唐玄換下他,騎著車子拉雪撬。
司南不僅不感激,還使壞,和孩子們一起坐到雪撬上,壞兮兮地喊:“快點,再快點!”
唐玄一點脾氣都沒有,讓快快,讓慢慢,一味寵著,縱著。
眾人都說,燕郡王一點架子都沒有。實際上,隻是因為司南在身邊,他才變得軟和了而已。
晚上,按規矩要住在村裡。
崔實單獨給他們收拾出一處院子,炕是特意盤的,被褥也是新的,為了不給司南拉後腿,儘力做到最好。
嬸子大娘們生怕冷落了唐玄,把兩人送回來之後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瞧見孩子們有了困意,這才陸陸續續離開了。
把最後一波人送走,倆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目光不經意撞到一起,都笑了。
司南笑道:“你說,咱們這樣是不是真跟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似的?有婆家人疼著,還有娘家人招待……”
不敢相信,這樣的好日子能輪到自己頭上。
唐玄抬起手,碰了碰他明明笑著,卻又有那麼一絲絲苦澀的眼睛。
“是真的,不用懷疑。成親後我們就是夫妻,和天底下所有的夫妻一樣。”
司南撞進他懷裡。
第一次,迫切地想成親。
洗漱好了回到屋裡,孩子們都乖乖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司南挨個掖了掖被角,沒把人弄醒。
炕頭上隻剩了一床被子,留給唐玄和司南。
其實應該有兩床,崽子們非常體貼地拽到自個兒身上,當成了壓風被。
唐玄非常滿意,拉著司南鑽了進去。
夜靜悄悄的,時不時傳來一兩聲模糊的犬吠。緊貼的身體暖烘烘的,引得人心猿意馬。
司南賊兮兮地蹭蹭唐玄,“擇日不如撞日,乾脆生米煮成熟飯吧!”
孩子們就睡在旁邊,不用想就知道他在開玩笑。唐玄配合地笑道:“行,你想要哪個姿勢?”
司南搖頭晃腦,“觀音坐蓮?老漢推車?或者雙龍戲珠?要麼都來一遍,你要相信我的……”
另一頭,槐樹騰的掀開被子,麵紅耳赤地跑了出去。
他聽懂了!
他居然詭異地聽懂了!
司南整個蒙了,“不、不是睡著了嗎?”
二郎冷嗖嗖道:“我們都沒睡。”
小崽連忙澄清:“我們睡了,都睡了!”
不是說好了待會兒一起掀被子,嚇師父哥一跳嗎?
司南:……
彆攔著,想去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