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楨“嗯”了一聲,但他沒繼續講的意思,閉上了眼睛。
姬金吾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易楨都疑心他是不是睡著了,他忽然睜開眼睛,轉過頭,很肯定地說了一句:“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瞧瞧姬總這話說的,他生在大富之家,又有天賜的好皮囊,他過去的日子也過得很好啊。
易楨:“我以為你睡著了。”所以她看著書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姬金吾:“我在外麵睡不著的,太亮了。”
易楨才想起他那個睡眠障礙的毛病:“那我把燈滅了?我也不一定要這個時候看。”
他搖搖頭,笑道:“有月亮也睡不著,不是你燈的問題,你繼續看吧。”
他話說完,大約酒意湧了上來,眉頭皺著,撐起身子摸到杯子,灌了口冷茶下去。
易楨徹底沒法安心地在一邊袖手旁觀看自己的書了,走過去幫他沏熱水,見他皺著眉頭靠在床頭緩解這一會兒的難受勁,忍不住說:“少喝些酒吧,醉了難受。”
“你喊小丫鬟來,仔細水熱燙著手。”姬金吾說:“醉了酒就不難受了,以前起過誓,不能再這麼一直醉酒了,今天多喝也難受。現在放在一起難受。”
他說話徹底沒了邏輯,開始自相矛盾,易楨也不和他搭話了,照顧著他喝了熱水,扯了錦被過來幫忙蓋上。
丫鬟們聊八卦的時候,好像說過姬總以前特彆不像話,醉酒、在風月場合廝混、書也不念修行也不放在心上,後來姬老夫人逼他起誓不再胡鬨,後來人才慢慢正經起來的。
車架行進了一會兒,忽然有侍衛前來通報:“郎君,前麵路上有個垂死的男人,不清楚背景。”
不是叫她,但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姬金吾回話,她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人已經閉著眼睛徹底睡過去了。睡過去還皺著眉頭,呼吸很淺。
喂。說好的太亮了、有人在旁邊睡不著呢。她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有存在感嗎。
易楨輕聲回答:“郎君睡了。”
侍衛立即說:“那夫人拿個主意吧。”
易楨:“……”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如果身處虐文,千萬不能在路邊隨便撿男人,這輕則李承鄞,重則傅慎行啊。
易楨問:“你們郎君以前遇見過類似的情況嗎?”
“遇見過,但是有一次郎君讓我們救人,有一次直接走了。”
易楨:“……”草她隻是想抄個作業。
易楨不過猶豫了十幾秒,忽然聽見車外的侍衛說:“夫人,那個人自己爬起來拖著劍走了。”
易楨:“……”
侍衛:“還說我們彆救他,這樣欠下因果還起來麻煩。”
又是個樂陵道修士。
易楨微微一哂,說:“那繼續走吧,郎君似乎很累了,早點回去。”
外麵答應了一聲。
她把車窗微微推開,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見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中越走越遠。
博白山四麵臨海,海中有暖流經過,平均溫度是不低的,地麵上幾乎看不見成型的雪。
但是菲薄的月色仿佛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雪,易楨忽而想起來,她在豐都妓館被擄走的那個晚上,好像也是一個雪夜。
若是一毛不拔道長真的趕在張蒼之前籌到錢了,真的把那個蓮花一樣好看的姑娘贖回來了。
外麵飄著雪,剛剛賣掉自己刀的少年身上隻有幾個銅厘了,他沒錢買傘,又舍不得她站在雪地裡落了一頭的雪白,顧不得師門的教導,脫掉自己的衣服給她擋在頭上,兩個人在雪地裡一步一步越走越遠。
或許姑娘被餓了一天了,他們冒著雪去找一家還開著的麵攤,用身上最後的錢買一碗陽春麵。老板娘看見他們,以為是私奔的小情侶身上沒錢了,歎了口氣,給麵裡多加了些份量,嫩豆芽、白菜心、蔥、蒜苗、芫荽,切碎了堆在一起,悄悄往碗底放。
那個黑乎乎的人影已經望不見了,易楨把車窗又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