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溫怔了片刻,徒勞的伸手按了一下在水麵上肆意擴散開來的衣袍,而後臉色逐漸扭曲。
十九回過神,看到閻溫的表情,在爬出池子裝做沒發生趕快溜走,和扒開老虎的嘴摸牙兩者之間,色膽包天的選擇了後者。
她臉上裝做無辜,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句:“對,對不住……我這就給你係上。”然後雙手捧著腰帶,朝著閻溫腰上摟過去。
腰帶上的小係帶已經斷了,連玉勾都不知蹤影,能係上就見鬼了,十九實在是難得能夠親近到閻溫,趁著他還沒緩過神,趕緊將人重新抱住。
閻溫的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瘦些,十九知道,他每天都挑燈批奏章,當日送上來的奏章從無積壓,從不假他人之手,除去被過濾掉雞毛蒜皮的小事,閻溫比一個真正的帝王還要兢兢業業。
但凡哪裡出現了天災,必定會同心腹通宵商議調度銀兩糧食,派遣合適的人選。
批起奏折常常廢寢忘食,加上胃口又十分的挑剔,青山有次提起,膳食房的管事,每每給閻溫準備膳食,都要將頭發愁掉一把,如今才過而立,頭頂已經日漸稀疏。
十九並不懂治理天下,她生不如狗,隻能顧及著自己的這一方小天地,苟活在這汙泥濁水的世間,但是做為閻溫的傀儡,十九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不光是他行事狠辣結黨攬權,他也在真正的為百姓做事。
他在全國設立醫署,窮苦的百姓可以用采來的新鮮草藥換所需藥品,甚至可以拖欠診金,但凡是瘟疫橫行的地方,遊走在其間的人必定少不了醫蜀的人。
十九也曾經為了給母親治病,用挖來的常見藥草,換到過對症的藥方。
除此之外,還有十九驚鴻一瞥的關於奴隸賦稅田產等等很她看不懂的雛形設想,十九當時還因為翻看這些,被罰研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墨。
或許在世人的眼中,一個閹人妄想操縱皇權變革製度,簡直是癡人說夢,可十九總想,若閻溫不是個閹人,而是哪個世家的公子,出身高貴仕途坦蕩,那他的人生該是如何的鮮衣怒馬春風得意。
那這一腔的宏圖偉略,即便照例牽涉到了權貴利益,或許依舊會舉步維艱,或許還是會被人說成癡心妄想,但至少不會如同現在這般,被世人認定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奸宦。
十九心思百轉,卻也隻是瞬間的感慨,她借著係腰帶的引子抱住閻溫,心疼他消瘦的身形,因此不自覺的,收緊雙臂。
此刻閻溫的前襟已經大敞,十九的衣衫也掛在手臂上,她再度抱上來,兩人相隔的僅僅隻剩兩層濕水後,薄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衣料。
閻溫瞬間想起了曾經不堪的記憶,整個人都僵住了,十九貼著他,頭頂堪堪到他的肩頭,仰頭看向閻溫,眼中是根本掩藏不住的傾慕。
腦中那些晦暗的記憶,不斷閃現,閻溫感受著透過十九傳過來的體溫,隻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咯咯作響。
他並沒與注意到十九眼中的情愫,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陰暗的情緒將雙眼覆蓋得不見一絲光亮,他伸出手掐住十九的脖子,窒息的感覺致使四肢酸軟無力,十九鬆開了閻溫,被閻溫掐著脖子抵在水池邊上。
閻溫的聲音陰冷:“不喜歡蕭雲霆,你自叫青山打發了,再鬨……”
閻溫沒說再鬨會怎麼樣,十九被掐的出氣兒多進氣兒少,有那麼瞬間,她都以為閻溫要掐死她了,但是閻溫看了她一會兒,放開了她的脖子,任由她滑進水裡。
脖子上的鉗製鬆了,十九下意識的呼吸,直接嗆了一大口水,被青山和兩個小太監從池子裡麵撈起來的時候,趴在池邊連咳好久。
青山這會兒已經命人備好了熱水,十九乾了大半夜的活兒,被冷水激了一下,又被掐了半死,泡完熱水之後,筋疲力儘的爬上床睡了。
但是這一次沒那麼幸運,即便事後泡了熱水,架不住上次風寒還留著小尾巴,十九沒能仗著年輕扛過去,第二日就真的臥床起不來了。
病情來勢洶洶,一連數日高熱不退,太醫輪番來看,看到十九脖子上麵的青紫,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
藥方改了又改,但是病情仍舊不見好轉,十九陷在夢中,即便是喝了摻雜安神草藥的藥方,睡夢中也不得安穩。
她夢到小時候的那些日子,那些母親被隨意欺辱,而她隻能像一個狗崽子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裡低聲嗚咽。
再大一些,她開始懂一些事,開始總有一些男人,用手在她的臉上掐來掐去的時候,她漸漸看懂了母親眼神中的悲涼。
母親的生活就是她未來的命運,認知了這件事情,想到那些男人放肆的叫罵和醉酒後瘋狂的發泄,十九開始有意識的將自己總是弄得灰頭土臉。
然而這樣也阻止不了隨著她一天天的長大,開始有人覬覦她青澀的身體。
終於有一次,十九被拖到暗處,掙紮中用頭上插著的木筷,紮進了那人的脖子。
那是十九第一次殺人,她廢了好大的力,將那人拖進暗河裡麵,清洗乾淨自己,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睡的昏天暗地。
過了十幾天,罵人已經泡的臃腫屍體被老鼠撕咬得麵目全非,發出了腐臭味,才被人發現。
那人是行宮裡麵的低等侍衛,並沒有掀起任何的波瀾,甚至沒有人去糾察他到底因何而死。
那是十九親身感覺到,生而為他們這樣的人,從生到死,都如同一場啞戲,激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那人屍體被發現之後,十九後知後覺的覺得頭暈腿軟,她吐過之後,大病了一場,半死不活的躺在草堆裡麵,每天靠著母親給的一點吃食,足足躺了十幾天才爬起來。
那時候也同現在一樣被噩夢糾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十九痊愈之後,擁有了一種不為人道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