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抱著閻溫, 哭的十分淒慘,閻溫手足無措的僵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抱住了十九。
好一會兒,十九才抽抽噎噎的止住哭,卻還是抱著閻溫不鬆手, 閻溫好容易將她從身上撕下去, 坐在床邊沉默的看著十九哭得通紅的眼睛,嘴唇動了幾動, 最終隻說, “陛下好生休養。”便轉身要走。
十九被噩夢反複糾纏,夢裡麵肝膽俱裂了無數次,見到無數次閻溫麵如死灰身體僵硬, 總算見到了活人, 能夠看著他皺眉,觸摸他溫熱的體溫,心緒驟然大起大伏, 此刻整個人都有些呆滯,急需閻溫的陪伴,才能撫平她裂了無數回的心肝。
“大人……”十九連忙撲到床邊,揪住了閻溫的袖子,可憐兮兮道, “大人……能不能再陪我一會。”
十九看著閻溫臉色不好, 下青黑也很明顯, 其實十分心疼, 隻是她現在真的不想同閻溫分開,所以從袖口慢慢的將手向下滑,抓住了閻溫的小手指。
“我做噩夢了……做了好久的噩夢……”十九說。
閻溫將手指拽回來,在床邊站了片刻,想到他前些天險些將人給捂死,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重新坐回了床邊上,開口聲音有一點暗啞,“做什麼噩夢了?”
想到夢中的場景,十九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她特彆想和閻溫說實話,想要將自己的能力,還有她夢到閻溫即將遭受的苦難死亡,都一股腦的告訴閻溫。
但是十九不能。
噩夢初醒,也伴隨著十九大夢初醒,閻溫可能對她有一些心軟,這種心軟大概是基於她相貌生得像她的阿娘,但這一點心軟,不足以讓十九放上所有的籌碼,否則她會立刻在閻溫的心中翻船。
十九那天不過是話趕話,咬著牙硬著頭皮吐露了那麼一點似是而非的心思,閻溫就差點捂死她。
閻溫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難以接受男歡女愛的這些事情,十九斷定,閻溫並沒有將那天的話當真,隻當她是為了給喜全求情,故意與他唱反調。
否則就不會隻是惱羞成怒險些捂死她,更不會在她醒過來的時候出現在她床邊。
不能再冒險,試探一遭,她發現她在閻溫的心中並沒有多少重量,十九將自己的位置重新擺正,這些天的妄想,也都隨著這一場噩夢先壓回心底。
現在絕不是時候,不能再叫閻溫窺見一丁點她的心思,更不能將她的老底兒揭給他,否則閻溫絕不會再同她有絲毫親近。
十九的眼淚在眼圈轉了轉,默默的順著眼中湧出來。
她才嘗試著伸手去觸碰閻溫的內心,果然摸到一塊冰冷入骨的磐石。
可是十九回憶的夢中見到閻溫屍身那種感覺,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放棄,如果閻溫真的死在她麵前,阿娘也不在了……那她大概也活不成。
閻溫伸手給十九抹了一下眼淚,十九抓著他的手腕,抽噎了一聲說道,“夢到大人……大人狠心將我處死,”十九見閻溫對於那日捂她似有愧疚,索性道,“淩遲,車裂,腰斬,砍頭……”
十九才止住一會兒的眼淚又開始簌簌而下,麵上的恐懼之色絕無虛假,眼見著閻溫愧色更濃,直接撲進他懷中,瑟瑟發抖道,“大人莫要打殺我,我以後聽話便是了……嗚嗚嗚……”
閻溫是最不喜揪揪抱抱扯扯拉拉的這些小動作的,不過十九現如今這樣子是讓他給嚇得,他不喜也得忍著。
閻溫伸手胡亂的劃拉著十九的後背,感受著懷中瑟瑟發抖的小人兒,想她嚇得實在是不輕。
可閻溫就不明白,真的被他嚇到了不應該躲著他嗎?怎麼還一個勁兒的朝著他的懷裡撲?
十九揪著閻溫心中的一點愧疚,將人抱了個心滿意足,她到底還是虛弱,幾天沒吃進東西,這好容易醒了,青山很快命人送來了,煮得稀爛的米粥和參湯,端著站在外間,人未出聲,米香味兒先飄進來了。
青山開口,“陛下,大人……”
十九也確實餓了,前心貼著後背,餓的胃都發疼,一聞見米香,更是口水泛濫,但她沒等開口,閻溫卻先道,“端進來吧。”
青山端著參湯和米粥進來,十九本來是打算自己喝,但她看了看身邊閻溫,突然覺得“渾身無力”,伸手扶了一下額頭,眼見著就要朝著床頭鳳雕上磕。
閻溫連忙扶住十九的肩膀,將她推著靠在床邊上。
十九哪怕被閻溫給推開了,也一直勾勾纏纏的,手指又借機揪住了閻溫的袖口。
閻溫起身要給青山讓位置,讓青山伺候她進食,十九卻是揪著閻溫不鬆開,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眼裡始終帶著水霧,又紅又腫,配上被噩夢折騰的有些萎靡的精神,屬實看著淒慘了點,倒真的勾起了閻溫的憐惜之心。
但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懂得憐香惜玉,而是因為他想起先前十九在他病的時候伺候他,想方設法的給他弄合胃口的東西,讓他心中忍不住動容。
青山端著托盤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婢女,迅速的伺候著十九簡單洗漱。
閻溫坐在床邊沒動,等到婢女伺候著十九洗漱完,閻溫朝著青山伸出了手。
青山則是愣在原地,張大了嘴。
閻溫微微擰起了眉,青山這才連忙將參湯和米粥都放在床邊的小案上,然後捧起米粥遞到閻溫的裡,心驚的提醒,“大人仔細著,粥碗有一些燙。”
閻溫嗓子裡麵嗯了一聲,接過了粥碗,垂頭皺著眉,用勺子攪和了一會兒,這才轉頭看向十九。
十九依靠著床邊,眼睛半睜搖搖晃晃,整個人像是一不留神就要咽氣了,她雖然也確實虛弱,隻是沒虛弱到她現在表現的這種程度。
閻溫終於舀起了一勺,遞到十九的嘴邊,十九才剛剛止住一會兒的眼淚,又抑製不住的要朝著外麵湧。
太不容易了,要閻溫來伺候她,在從前十九連想都不敢想。
她微張開嘴,將勺子含進去,儘管米粥還有一些燙,但十九卻一聲都沒吭,吸溜進了嘴裡,明明是毫無滋味的白粥,她卻吃出了甜味。
青山神色複雜的退出裡間。
這幾日閻溫除了奏折在鳳棲宮中處理之外,夜裡得空也會過來。
青山在十九被送回來那天,就打聽了那日在內院中的事兒,知道閻溫一時盛怒將人捂昏了。
但是閻溫殺過的人怕是他自己都記不清,將人捂昏若真有愧意,左不過是病好了,送一些什麼東西安撫也就是了,像這樣陪著熬的……哪裡還像是對待傀儡?
青山不是沒有朝歪了想,兩人摟摟抱抱他也並不是第一次瞧見。
但是他想不通。
閻溫固然皮相生的還算好,但到底是個閹人。入宮前,青山便知,十九願入宮為傀儡,唯一要求便是如意郎君須得自己做主。
閻溫既然已經答應,那麼這當今天下,無論這小傀儡想要誰,誰便是她的如意郎君。
隻要她不蠢到企圖攬權,老老實實的做傀儡,閻溫並不會虧待她,她也根本無需以身媚宦,再說閻溫根本也不好那口。
先前十九朝著閻溫示好,青山還覺得她是機靈,可是十九日日朝著內侍監跑,整日圍著閻溫糾纏,這已經過了示好的界限,動了什麼念頭,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按理說閻溫這個人,哪裡是能夠容人糾纏的。
可青山瞧著十九一日複一日的去,雖然有時候會被拒之門外,可大多時候還是真的進去了,並且前些日子還向他顯擺,說是以後內侍監可以隨意出入。
內院不同尋常,許她隨意出入,便是閻溫已經將她劃在了自己人的界限之內。
可最讓青山不解的是,十九的心思連他都看出了,閻溫玲瓏心肝,難道會看不出小傀儡打的是什麼主意嗎?
難不成是刻意縱容?
但這樣說也說不通。
閻溫是什麼人?他在朝中黨羽虯結擁躉無數,當今天下無人能與之抗衡,挾天子以令諸侯,以閹人之身,行帝王之事,他想拿捏一個傀儡,還用得著犧牲自己色相?
且見兩人之間的相處,有溫馨卻並無旖旎,根本不像是有什麼。
青山在外間站著,琢磨來琢磨去,怎麼想都想不通,聽著湯勺時不時輕輕碰到粥碗的聲音,想到端著粥碗喂人的,是那個朝臣們提起,止不住腿哆嗦的活閻王,就覺得自己八成實在夢遊。
十九倚在枕頭邊上,除了一開始米粥有些燙之外,她發現閻溫伺候人非常的有一套,兩勺之間間隔正好,一次舀的粥,絕對夠她一口,又不會太多以至於沾染到嘴唇周。
她含進嘴裡後,湯勺下壓著斜上方取出,絕不會碰到她的牙齒。
並且時不時的拿過布巾給她擦嘴,不會讓她感到一丁點的不舒服,實在是再精細再熨帖也沒有了。
閻溫久居上位,若不是他伺候起人來這麼熟練,十九幾乎都已經忘了,他也是一步一步從底層爬上來的,曾經乾的也是伺候人的活計。
一碗熱乎乎的米粥下肚,十九覺得自己飄飄欲仙,快要美的原地飛升了。
一碗米粥,也已經耗儘了閻溫所有的耐心,米粥喂完,輪到參湯的時候,閻溫用勺子舀了兩勺,嫌棄太慢了,索性端著碗,捏著十九的下顎抬起她下巴,姿勢和力度都非常巧妙,十九不疼,但也掙脫不開。
閻溫傾倒的快慢掌握的也很好,壓著十九的舌頭,沒用幾息,就將一碗參湯給灌進去,連嗆都沒嗆。
十九:……
閻溫伺候人的手已經生了,但是折磨人,例如灌藥上邢拔牙剜骨,卻是熟練得多。
沒嗆著她,十九想要咳一下裝個可憐都不成。
閻溫將碗放在桌邊的小案上,用桌上的布巾擦了擦手。
開口道,“陛下休息吧。”說著又垂頭看了十九一眼,伸出手掌在她的頭頂按了按,便一甩衣袍,走出了裡間。
十九沒有再留閻溫,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即便她再留閻溫也不會呆在鳳棲宮中過夜。
而且十九還要花費一些精力去梳理自己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