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麵生的宮女進來伺候, 十九全程表現的很害怕,縮著肩膀, 宮女放個屁都能嚇一蹦的樣子。
她本就善於裝腔作勢,初進宮的時候,站著縮肩膀,走路弓著脊背東張西望, 活像個四處戒備老貓的耗子。
閻溫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令她將這些破毛病改掉, 但這些習慣其實還是印在骨子裡, 她願為閻溫削斷自己扭曲叢生的枝杈,但若要離了閻溫, 她強橫的自保能力, 能夠瞬間就將這些“枝杈”重新生長起來。
因此丞相方季還心存警惕的在外等著時, 一轉頭見到的就是一個裹在鳳袍裡麵的野.雞,無半分女皇威儀,脆弱的一伸手就能將其脖子擰斷。
“丞, 丞相怎會在此處……”十九靠著屏風的邊上站著,心中擔憂閻溫到如同著了火,令她左顧右盼的神色更顯得像一直落入陷阱又無力掙紮的小獸。
丞相原本準備好的一係列說辭,在見到十九這一副爛泥的窩囊相後便覺得不必多費口舌了,他撩起衣袍要下跪的姿勢頓住,盯著十九的臉慢慢的直起身, 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這才不恭不敬的開口, “臣來給陛下護架。”
十九睜大眼睛,“護駕?”
丞相繼續慢悠悠開口,“總管太監閻溫,結黨營私殘害忠良,挾持女皇而令天下,又在城中蓄意散布瘟疫,大批量買賣流民至敵國為奴……”
丞相每說一個字,十九的心就下沉一分,想到夢中場景,眼中漫上細細血絲,恨不得撲到丞相的身上,食他肉喝他血,抽他筋扒他皮。
但是十九隻能攥緊了袍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聽他繼續說。
“好在蒼天有眼,如今他已自食惡果,染上瘟疫,老臣已經命人將其壓入水牢……”丞相動作一頓,原本的善目慈眉此刻卻猶如惡鬼的雙眼,不放過十九任何一個動作情緒。
“樹”已被他斬斷,但根仍舊深深虯結盤踞,為了防止後續閻溫的爪牙瘋狂反撲,他現在需要傀儡。
殺了麵前的這個人,勢必引起朝野動蕩,再找替身時間又過緊迫,且若被人察覺到女皇是假的,會非常的麻煩。
因此丞相在試探十九反應,若她是閻溫的人,那便無論如何也留不得。
丞相一個大喘氣,眼見著十九不過了聽幾句話,便淚流滿麵,心中起了殺意,向來溫潤的聲音冷若寒冰,“還請陛下定奪。”
十九閉了閉眼,咬牙咬到嘴裡彌漫著血腥味,這老狗果然害了閻溫,十九想起夢中零碎片段,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漏,閻溫又怎麼會落入丞相的圈套。
好在……好在人還活著。
十九強行穩住自己的心神,顫聲開口問:“閻溫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丞相已然動殺心,淡淡哼了一聲,“自然。”
十九表情似笑似哭,接著迎麵朝著丞相跪了下去,膝行兩步,扒住丞相的短靴,心裡想著終有一天,我必要你比他淒慘十倍,嘴唇卻哆哆嗦嗦道,“丞相救命……”
十九聲音淒婉,“丞相救命!閻狗他迫我……他”十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丞相的視線微凝,十九揚起頭,血紅著雙眼淒聲喊到,“殺了他!彆彆彆……再讓他出來了……”
她說著,似乎是想到什麼不堪回憶的事情,雙手交疊的捂住胸口,朝後退了幾步靠在屏風上,邊搖頭邊涕泗橫流,碎碎叨叨的不知在說什麼,嘴裡隻念叨著“殺了他殺了他……”其餘什麼也聽不清,活像一個失心瘋。
十九確實是快要失心瘋了,但是現在她必須要騙過丞相這老狗,她知道丞相輕易不會動閻溫,即便閻溫現下被他扣上了一堆罪狀,還身染瘟疫,但窮極必反的這種道理連十九都懂,丞相不可能會糊塗。
都說樹倒猢猻散,猢猻還未散就急著上前,必將被攻擊。
丞相眼睛微眯,十九心知他不會這麼容易就相信她“恨”慘了閻溫,她扶著屏風哆哆嗦嗦的站起來,直接撕扯自己的衣裳,鳳冕摔在地上,十九衣衫淩亂的抓住丞相手臂,哭求,“我要出宮,我想出宮,我不要當這什麼女皇……”
說著就瘋了一樣的朝外跑去,丞相手臂不慎被十九生生撓掉了一條肉絲,順著嫩紅的傷口處立刻就湧出血來。
“抓住她!”丞相道。
十九形似瘋癲,才跨出鳳棲宮,就被丞相帶來的侍衛抓住,她瘋狂掙紮蹬腿,滿口市井汙言穢語,借機把丞相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罵了一遍,末了才劈著嗓子喊了一句,你們都不是好人!
到此刻丞相已經是信了五分,他得到的消息也是閻溫與這傀儡女皇之間不清不楚,因此才有街道上那一遭試探,沒想到通天徹地的閻王,最後竟是栽在一個女人手裡。
丞相看著十九狀如瘋婦的樣子,不禁搖頭笑出了聲,這女人似乎恨他入骨,不知道閻溫若是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十九一直都想要跟閻溫扯上關係,最好全天下的的人都知道他們有一腿才好,沒想到這種願望,竟然陰差陽錯在這種情況下成了真。
丞相抬手,侍衛將十九放開,十九轉頭要跑,結果丞相一句話令她頓在原地。
“陛下,宮外瘟疫橫行,即便是臣讓陛下出去,陛下一個女子能活到幾時呢?”丞相的語調威脅意味明顯,言下之意,你若出了宮,彆想再活過幾時。
丞相又說,“臣手上有能治愈瘟疫的藥方,陛下隻要肯呆在宮中,臣保證陛下會安然無恙。”
十九本來也不想出宮,閻溫在這裡,她哪裡都不會去,不過是眼下須得先騙過這老狗上當,但是丞相最後這句話,確實讓十九心中巨震。
一時之間,十九想到夢境中的畫麵,屍山之中,卻有士兵穿行,且個個隻簡單圍了布巾,無論是搬屍的還是燒屍的,都是直接接觸屍首,他們不怕傳染嗎?這可是瘟疫……
若是丞相手中有藥方,那這一切就能說通了!
閻溫……閻溫也就有救了!
“你少騙我,我不信!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是人!”十九整個人哆嗦的如同風中落葉,“我是皇女,不不,我是女皇!我要出宮……誰敢……”
十九吼到一半,屬實是不知道再怎麼演好,她已經竭儘全力,這老狗若是再不相信,十九真的也彆無他法。
折騰了這麼半天,她目眩的很,雙膝一軟,索性癱倒在地上裝昏,不過腦袋接觸到地麵的一瞬間,也不知是磕的狠了,還是體力耗儘,竟真的昏死了過去。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身邊是陌生的宮女,鬆軟的被褥蓋在身上,十九心下一鬆,丞相那老狗應該是暫時被唬住了,否則她此刻應該在黃泉路上。
她躺在床上閉眼,整理了腦中思緒,夢境中閻溫便是染上的瘟疫,喝茶的那一次被十九打亂之後,便是後麵的受傷。
可十九已經說了,要閻溫萬不能在街道上下車,他又是如何受傷?單懷呢?他出門還帶了那麼多的護衛,難道都中招了嗎……
十九想的腦袋都要炸開,深吸一口氣,重新整理思緒,排除先前的那些疑問,隻想現在如何自救和救人。
閻溫樹大根深,隻要人能夠脫身,東山再起一呼百應隻在眨眼之間,他在宮外的勢力應當也正在竭儘全力營救。
他身在水牢之中,現如今宮裡宮外都是丞相的人,皇宮戒備森嚴,丞相又謹防閻溫的人刻意加強戒備,宮外的人即便是想要施以援手,也是千難萬難,宮中必定要有人接應。
想到水牢,十九心下一凜,閻溫內院心腹無數,喜全青山他們……此刻都在何處?會不會已經遭了丞相的毒手?
十九心思百轉,她要如何在丞相的眼皮子底下幫閻溫?她能保住自己的狗命都是艱難,她隻是生活在行宮底層的女奴,裝瘋賣傻她在行,她哪裡有閻溫一般的玲瓏心肝,她如今要怎麼辦?!
十九將頭埋在被子裡抓狂,此刻已經入夜,鳳棲宮內燈火通明,屋內的侍女如同木樁子一樣,了無生氣的杵在燈下,若不是好半晌眨一下眼,還會緩慢呼吸,簡直像是假人。
十九在被子裡麵想的頭疼欲裂,突然桌案上的燭光搖曳起來,鳳棲宮的殿門被打開,丞相二子方瑞德帶著幾個內侍氣勢洶洶的進來,直接衝進了裡間。
十九驚慌的卷住被子躲到床腳,方瑞德眯眼在十九淚痕猶未乾的臉上寸寸刮過,突然嗤笑一聲,“閻溫竟然喜歡這種沒長開的雞崽。”
十九聽他提到閻溫十分配合的抖起來,方瑞德又意味不明的看十九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這樣看倒有那麼點意思。”
他惡劣的齜牙一笑,故意嚇唬十九,“起身吧陛下,帶你去見你的相好,哈哈哈哈……”
方瑞德笑的難以自抑,一個閹人竟也為女子所誤,而這女子轉眼便哀求他父親殺人,這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十九聽到這話,激動的恨不得馬上衝到水牢去,她正一籌莫展,丞相帶人出現在鳳棲宮本不至於讓十九相信他的話,但夢境中的發展確實如此,那麼受傷和得了瘟疫便是既定事實。
她順水推舟,為了麻痹丞相撇清和閻溫的關係,並且給閻溫扣了一頂“褻.玩女皇”的大帽子,丞相倒是信了她幾分,可她這樣就沒有理由主動提起見閻溫。
正苦於沒有理由,方瑞德簡直是及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