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方法十分冒險,她這幾日都有觀察,站在門口的侍衛個個如同先前的木頭宮裡一樣,活像是提線木偶,被抽取了靈魂一般,連表情都欠奉。
人為財死,可是一旦侍衛兩麵三刀,收了十九的銀錢反過來告知丞相,那她與閻溫的處境便會更加的糟糕。
十九想的頭疼欲裂,在屋裡麵輾轉幾圈,最後視線落在外間的奏折上……
她突然靈光一閃,奏折堆積,有一半被方瑞德處理過,放在了旁邊,還沒有人過來取……
十九心中巨震,她雖然不識得幾個字,但是在閻溫身邊,配合著他處理奏章那麼久,倒也是知道幾個簡單的名字的。
這些名字十九在奏章中看到過,上奏的內容十九並不知,可是卻是閻溫批注同意頻率最高的。
閻溫知人善用,這些人性情必定剛直,所奏之事,定是利國利民,否則閻溫不可能同意率那麼高。
這些人現如今有沒有倒戈,十九其實心中並沒有底,可是思前想後,到如今最穩妥的辦法,便是利用批閱之後的奏章,給這些人捎信,盼望著這些人到如今依舊剛直,即便迫於家人生死投靠與丞相,即便不會施於援手,也看在曾經追隨閻溫的份上,不將求助的信息暴露。
十九說乾就乾,連忙坐到桌案邊上,仔細翻閱每一章奏折後麵的署名,將她尤為熟悉的全都挑揀出來。
批閱之後的奏章,會在第二日的傍晚,有專門的內侍過來取走,這幾日因為丞相沒空,十九不識幾個字,奏章積壓成災,取奏章的內侍每每都是空手而回。
算了算時間,她得加緊動作,否則取走奏章的內侍很快要來了。
因為這殿內大多數都是丞相的人,十九裝模作樣的翻看,並沒動筆,免得這幫狗腿子報告的時候,再引起丞相的警覺。
十九從一大堆的奏章裡麵挑揀出了三個十分熟悉的名字,印象中閻溫那幾個的同意率是最高的。
她將那三個放在一邊,然後假借起身,將沒處理的那些奏章弄散了一地,然後命宮女和內侍收拾,自己則是趁機那幾本奏章拿到了裡間,坐到鳳床上聲稱不舒服,要貼身伺候的宮女去膳食房給她端甜湯。
十九不識得幾個字,更不會寫字,她隻會寫自己的名字和阿娘以及閻溫,自己的是因為最簡單,阿娘和閻溫這兩個稱呼,對十九來說一直很重要。
貼身宮女被支走,十九躲在屏風的後麵,從懷中掏出錦帕,然後用剪刀將一塊錦帕剪成四片,不是錦帕不夠用,而是整個錦帕太大了奏折中夾帶了太多了東西很容易被發現。
加之十九對閻溫的東西都有信心,即便她現在還不知這東西是金雲令,但她曾經見過,一塊錦帕能讓人跪趴一地,半塊效用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她白日的時候還問閻溫,為何讓她拿錦帕,閻溫隻說讓她將錦帕務必隨身帶在身上,若是遭遇危難之時,可拿出來試試,萬一是曾經他的屬下倒戈,看到他的貼身物品說不定有個片刻凝滯,也可拖延逃命的機會。
十九當時還覺著很有道理,被糊弄的五迷三道,殊不知閻溫當日中了丞相的計策,以為十九背叛於他,已然斷了她的活路,但凡那晚她沒有去水牢。誅殺令便下了,她活不到天亮。
而計劃最初啟動的時候,閻溫的命令便是一旦收網,丞相身邊的人不留一個活口,所以在得知了小傀儡是個誤會之時,才會命她趕緊去找金雲令傍身。
且金雲令除了閻溫的人,無人知道其作用,所以便是隨便散落,他也不怕丞相的人會當做什麼有用的東西,因為閻溫連衣裳披風上都是金雲令,全部收起,反倒會引丞相疑慮。
但凡能夠稱為閻溫的人,便絕無可能背叛於他,他並不像丞相一般,隻用威逼利誘的招式,閻溫向來恩威並施活路死路一起堵住,他的人,若是背叛他,才是真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因此他的錦帕就在屋中,被翻到也會被當成無用的東西,可是對於他未下保護令的小傀儡,卻是救命的東西。
這件事說來心虛,他從未相信過十九,無論從任何的角度,十九背叛他的幾率都是最大的,閻溫又從來未曾抓住過她的把柄,也無從施恩,因此他因為誤會,險些害她殞命,其實是愧疚的。
可是這愧疚十九是決計看不出的,就連閻溫糊弄她金雲令的事情,隻叫她帶著,不告訴她是乾什麼的,十九也從未質疑過閻溫半分。
若說天下最相配的伴侶,總是有那麼多契合之處,有些郎才女貌,有些臭味相投,閻溫與十九,便是一個黑心爛肺,一個無心無肺,一個疑心無數,一個全心信任。
十九於閻溫,便是她若有一日被閻溫賣了,不僅幫著閻溫數銀兩,還會生怕閻溫不夠花,絞儘腦汁的在買主家偷銀子養他。
而此刻腦子不好使的小十九,同樣不知閻溫掌控全局。正在殫精竭力的設法救她的新相好出水火。
她將金雲令剪成幾片,分彆夾在了奏折之中,然後混到批閱完的中間,邊喝著甜羹,邊膽戰心驚的看著內侍將處置完的奏章抱走了。
十九心一直懸著,半夜三更的睡不著,爬起來敲暈了伺候的宮女,換上她的衣服,從鳳棲宮的後院出去,帶著小黃一路貼著牆邊溜到了前朝宮妃的院子,按照三回報告的路線,月色下正看到兩個小內侍摸抹黑撅著屁股在挖牆根,而三回正“監工”縮著袖子在牆根下麵打盹。
十九到跟前踹了三回一腳,三回一驚,一聲尖叫被十九捂回了嗓子。
看清了十九之後三回不由得詫異,“陛下深夜不休息,來這裡作甚?”
“挖坑。”十九說著,擼了擼袖子,擠了個位置上去就徒手掏土,好在土質柔軟,倒也不費什麼力。
三回見狀,深覺自己這屬下當的不儘職,連忙也跪在地上掏了起來,小黃脖子上依舊帶著明晃晃的小牌子,見一群人都在掏,它也找個縫隙上前,飛快的掏了起來。
與此同時是,水牢中。
白日十九剛叫人送出去的碎錦帕,晚上就到了閻溫的手中。
“戶部侍郎張力,工部副使秋明,禮部甚至吏部,她都在奏章中夾帶了這個。”
扒在石台邊上的黑衣人雖然用布巾包著臉,但是也能看出表情發苦,語氣幾乎帶著幽怨,“一下午,晉江閣接連收到四份殘破的金雲令,若不是丹青及時歸來製止,我們的人隻以為大人遇難,都準備去抄丞相的家了。”
“陛下是如何得知大人心腹?又是如何得來的金雲令……”這不是胡鬨嗎!
這黑衣人雖然也對女皇愛纏著閻溫有耳聞,可並不知如今兩人已經好上。
他說一半,閻溫突然抬起了手,製止了他接下去的話。
閻溫麵上絲毫未有變化,眼中卻溢滿讚賞與笑意。
好聰明的小東西,不過是在他身旁伺候幾次,就將他最信任的幾人記住了……
當然也不是全部,閻溫幾乎能夠猜想出,為何這幾人有幸收到金雲令,因為他們的名字同曾經的王文一樣,字太簡單了,好記。
不得不說,這個做法若是在閻溫真的深陷丞相之手,確實是個好辦法,可見她腦子雖然時靈時不靈,大事上倒還靠譜。
閻溫又不由想到,若她真的從小接受帝王教化,其實……若不然這次之後,便教她識字,分與她一些小事試試?
黑衣人還等著閻溫的反應,閻溫卻自顧自的出起了神,他在糾結是否放權,生怕放權之後,小傀儡一但對他愛意消弭,嘗到權勢的滋味,難保不會對他不利……
那不成了養虎為患?
不成。
他注定一生隻能為奸佞,手中大權在握才能安枕,早已經成為習慣,不能將傷人的匕首交與他人。
“叫人給她回應。”閻溫說,“一個就行,看她到底如何。”
黑衣人開始分發食物,閻溫白日裡吃了小傀儡送來的,揣在心口溫著的甜糕,根本對泡發的麵餅提不起一絲興致,放在那裡沒動,喝了壓製的解藥之後,思緒人就在亂飛。
到現在,丞相已經無暇顧及水牢,丞相長子已死,由單懷冒充,二子據說被小傀儡打了,傷口惡化,一時顧及不上來作妖,皇城中活動的三子,被他手上的一個花魁迷的下不來床,因此水牢中,從昨夜開始,就沒人再死了。
而今夜,他手下來帶的消息不僅僅是小傀儡的事情,還有舒雲江那邊,飛鴿傳書回來,說是丞相派去的人已經在途中,他們沿途“護送”隻等他帶著他的人進入老巢,皇城中便可以收網了。
那老狗氣數已儘,城中瘟疫營中救治好的百姓都轉移到了深山暫時躲避,隻等這邊收網,便可送他們回來安居。
閻溫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手中握著碎布片,嘴角終於露出笑容。
而此刻,終於既然齊心協力,將宮牆和獵場的道路挖通的十九,趴著坑洞朝外看了看,也由衷露出了笑意。
第二日,新奏折擺上桌案,十九借機發了一通脾氣,將內侍都支出去,然後真的在新奏章中翻出了回信。
考慮到十九不識字,回信的是畫的圖,一行人跪伏在女皇腳下,抱拳等候差遣。
十九記住回信人的名字,將紙片拿進屋中反複看,躺在鳳床上閉著眼笑的開心。
閻溫有救了!
隻是她高興的太過,放鬆了警惕,沒察覺到屋子裡什麼時候進來了人,手中的小紙片被人拽走,她驚的猛然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