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和閻溫麵麵相覷,作為兩個當事人,這一番評論,四個字就能概括——狗屁不通。
不過這皇城中天子腳下,正是閻溫掌控最嚴密的地方,但凡掌權者,無人不忌諱這些捕風捉影的,尤其是關於重病這種無稽之談,他怎麼會任憑市井中流出這種流言?
十九看向閻溫,很顯然閻溫也聽的分明,但是他臉上不僅毫無怒色,反倒是對著十九挑了下眉,招呼小二點了招牌菜。
十九心下瞬間明了,瞪大眼睛,抓著閻溫的手高興的搖了搖。
嘴唇動了動,卻礙於這裡不適合談論這個,隻是掐了掐閻溫的手指。
十九自那次求婚之後,已經催促了閻溫好多次,閻溫每次都說不急,十九一度懷疑他是想要反悔。
可是她送的發簪,閻溫日日戴在頭上,從未換過,十九甜蜜也忐忑,其實她是想要儘快和閻溫成婚,無論頂替的是誰的名號,大臣們即便是心知是他,也沒幾個敢出來阻撓。
尤其是像今日這種言論聽的多了,世人大多數都記著閻溫如何狠毒,心知他為民做了什麼事,也是一副諱莫如深不願多提的樣子,左不過是介意他閹人的身份,世人總是刻薄又狹隘的。
成為皇夫,閻溫便可名正言順的把握江山,這天下就算知他冒名頂替又如何,百年之後,史書上誰敢寫奸宦禍國?他可是名正言順的皇夫。
不過十九這些日子,每每一問,閻溫便顧左右言它,十九心急也無法,但是今日看來,閻溫這是早已經計劃上了!
一頓飯十九吃個什麼都是甜的,晚間兩人乘車回了皇宮,一進鳳棲宮,十九便跳到了閻溫的後背上,欣喜到,“大人將吉日定在何時?!”
閻溫嘴角帶笑,背著十九到了鳳床邊上,朝後一仰,將人枕在身下,抓著十九的手親了親,“四月。”
那不是還有一月!
十九想要跳起來,被閻溫壓著沒能跳的起來,隻好捧著他的腦袋,激動的啃他頭頂。
閻溫無奈起身,將十九抱在身前,朝著她不老實的小嘴親上去,感受她的喜悅,也傳遞自己的歡欣。
三月中,皇城中掀起一片無聲的狂潮,當朝大太監閻溫重病,纏綿病榻一月終是沒能抗住。
沒有舉國哀痛,沒有朝中大亂,出乎十九預料的,也沒有百姓歡騰拍手叫好的場麵。
“閻溫”死了,他們總算想起了這個口口唾罵的奸宦好處。
他設濟世醫署,開放渡民船,安置流民乞丐,在瘟疫來襲時救他們性命,救流民奴隸,滅奸臣,又設立碧水司,奸惡貶斥為奴,救人施善,開墾荒地,沙場拚死,隻要達到標準,便可脫奴籍……
諸如此類,樁樁件件,總算沒有被無聲的埋沒,這細細碎碎的,塵埃一般看似渺小又數不儘的好,都被這一個死字,擲地有聲的砸了起來,讓人看到了。
十九幾欲落淚,但是每每看到閻溫仍舊伏案不知疲倦的樣子,便忍住這眼淚,替他高興起來。
“奸宦”死去,朝中未曾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十九總算是名正言順的“親政”在四月飛絮漫天的時候,再次舉行選夫大典。
沒辦法,過場還是要走的。
閻溫同十九兩個,晚間的時候趴在鳳床上研究了多天,才總算是定下了,頂替了人選,這人還是個老熟人,隻不過他不是死於瘟疫,而是……跟女奴私奔了。
堂堂禦史次子,風光霽月才華橫溢,曾經能入得閻溫的眼,被選為備選侍君,自然不是爾爾之輩。
可是這人喜歡家中女奴,私通三年整,孩子搞出四個,被禦史發現之後,索性拖家帶口的跑了,揚言禦史大人要是敢動那女奴和孩子,就與他斷絕血親關係,險些把禦史大人氣出頭風。
這事情是在瘟疫之前發生,家醜不得外揚,禦史瞞的很緊,不過閻溫手眼通天,收拾丞相的時候顧不上去查這種事,現在想要給自己找個身份,這事禦史大人自然瞞不住。
幾番商議,禦史和閻溫不知達成了什麼共識,總之現如今,閻溫便成了禦史次子蕭雲霆。
河清殿中,偏殿內候著的世家公子,個個噤若寒蟬,一席月白色長袍的男子,正負手站在一副屏風前……心裡有點酸。
他朝身後看一眼,身後聚在一起的世家公子圈子頓時縮的更緊,恨不得抱成一團。
今日來的時候,都明白隻是走個過場,但是真的和閻王共處一室,他們這些平日裡隻會飲酒作樂,拉幫結夥大言不慚言治國的公子哥,被閻溫身上的威壓壓的上不來氣。
況且此刻閻溫心中不愉,他再是容貌年輕,也真的不比這些十幾歲的世家公子,一個個如小東西一樣,年輕鮮嫩的能掐出水來,難保一會小東西不會看花了眼。
他越是如此想,身上氣壓便越沉,直到正殿一聲傳召,這才救了這些世家公子的小命,否則保不齊一會就要有人昏厥當場。
“禦史次子,蕭雲庭覲見——”
閻溫正摸屏風的手一頓,眉梢一揚,總算露出一點笑意。
被小內侍引著,從偏殿到正殿,十九正坐在上首,見閻溫一進來,簡直想跑過去抱他。
閻溫信步走到大殿正中間,撩起衣衫的下擺正要跪,十九立馬道,“就他了!”
閻溫動作一頓,笑意加深,十九對著旁邊笑出一臉褶子的青山鄭重道,“朕看上他了。”
閻溫最終沒有跪,他站在大殿正中,就那麼看著十九,清風穿堂而過,殿中香爐中的香縈繞在鼻端,十九下意識朝著旁邊的屏風後看去,那裡的桌案猶在,可讓她魂不守舍的人,此刻卻已經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麵前,即將成為她的皇夫。
這過場走的十分潦草,偏殿的公子們被通知可以回去時,一個個劫後餘生般,相互攙扶著出了河清殿,可憐他們其中有人兩遭選侍君,卻到如今連女皇的麵的都沒見到過……
剩下的一切事宜,都有人料理,十九和閻溫牽手回了鳳棲宮,隻等著好事臨近。
皇城中最近傳出了一段佳話,說是禦史次子蕭雲霆,在選夫當日,被陛下一眼看中,並拒絕再見其餘公子。
聽聞了這段佳話的“其餘公子”夾緊尾巴,不敢吭聲。
封皇夫,雖不同與帝王登基,但也是要在禦極殿走過的。
閻溫終於穿上了象征無上貴重的黑袍,肩頭金線繡著金龍和金雲紋,一步步自禦極殿下拾階而上,十九站在禦極殿最高處,看著閻溫,仿佛看著真正的帝王正在一步步邁向本就該屬於他的寶座。
兩側大臣也是一時恍惚,怔怔看著閻溫走上禦極殿,牽著女皇的手,坐著了那個象征無上權勢與尊榮的天下大位。
“恭賀女皇——”
“恭賀皇夫——”
大臣們平日裡沸反盈天的聲音,今日格外齊整,聲音在禦極殿中久久回蕩,震耳欲聾。
成婚這件事,無論是在民間,還是在這皇宮之中都是極其繁雜瑣碎的,種種禮節,十九一路被青山帶著,等到宮宴也完畢,她已經有半天沒見到閻溫。
總算是回了鳳棲宮,十九腰酸背疼腳抽筋,腦殼要被頭頂冕冠壓開縫了。
按照這古雲國的禮節,今晚她還是不能見閻溫,十九糟心的很,進殿之後直奔裡間,倒了杯水灌下去,轉頭正要問跟在身邊的內侍,皇夫宮殿在何處,她這些天,被各種禮官操練的腳打後腦勺,根本沒顧得上問。
隻是還未等回頭,頭上的鳳冕突然被人拖住,很快拆掉,十九沒有回頭,熟悉的氣息圍攏上來,她舔了舔嘴唇,沒骨頭的靠近身後人的懷中。
“累了吧。”閻溫親吻十九的額角。
十九哭唧唧訴苦,“真是要累死了,他們還不讓我見你,不見你我哪有勁兒啊……”
閻溫哼笑出聲,十九回過頭,看著閻溫,心裡顫的厲害,這個人,相思了這麼久,千辛萬苦,終於成了她的夫君。
她從未見過閻溫穿黑,古雲國以沉重之色為尊,兩人如今都是一身厚重的黑禮袍上繡金紋。
可是十九這張小臉,小身板,就有些架不住,閻溫卻穿著好看極了,淩厲的眉眼自帶威嚴,舉手投足霸道自然,他皮膚白的很,本來是蒼白,但是這些日子,十九盯著他補,湯湯水水的灌進去,現在臉色已經好多了,在厚重的黑金襯托下,簡直像是在發光。
龍紋披過肩頭,十九伸手摸上閻溫的臉,他似乎天生就該如此,這一切都與他太過契合。
她覺得此刻,麵前的這個男人,才是她,是天下間無上尊貴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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