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唐遲棠(1 / 2)

這晚風清月明。

楚慎行尋了個湖間小島。說是“島”,不過三丈見方,四周都是水。水下有遊魚,水上有蒹葭。

蒹葭稠稠,島心竄起一捧靈火。

楚慎行盤腿坐下,一手放在膝頭,另一隻手在空中捏訣,調整火溫。

等覺得差不多了,方將蟒肉放上。

蟒肉被烤出油,油順著飽滿的肉紋下滑,在火中滋滋作響,空中飄起一股濃鬱而純粹的肉香。

秦子遊坐在一邊,想到什麼,先把背挺直,而後咽口水。

少年推測:師尊用靈火燒這蟒肉,大約是不想讓靈寶沾上俗物的意思?

可緊接著,楚慎行的行為,又推翻了秦子遊的認知。

年長的仙師從袖中取出些在楚國山內采到的調味品,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將那些曬好、碾碎的粉末撒在蟒肉上。

香氣更甚,秦子遊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一聲,楚慎行聽得發笑,說:“子遊,原來你這樣餓?為何不告予我。”

秦子遊正看得發懵,恍惚回答:“尚可。”

少年整理一下思緒,問:“師尊,你既用了這些凡草調味,為何又要升靈火來烤?”

楚慎行被問住。

原先雪白的蟒肉被烤成六麵焦黃,在火上緩緩翻轉,讓每一寸都被燒到恰好。興許是環境太輕鬆,不知不覺間,楚慎行放在膝頭的手抬了起來,虎口卡在自己下巴上,盯著將要烤好的肉塊,覺得方才是否切得太小,隻夠子遊吃……不不不,他是特意切這樣小,先前想好了,蟒肉都給子遊。

楚仙師心中哀悼,想:我的確是個好師尊了。

他說:“子遊,有些事,不必知道那麼明白。”

單聽這句話,像是在講什麼大道理。

秦子遊看他坐姿,又看火光輝輝中,師尊似乎帶了點薄紅的麵孔。他冷靜指出:“師尊,你隻是方才沒有細想,何必說得這樣深奧。”

少年把另一句話壓下去,藏在心底。

——師尊,你這坐姿……怎麼和先前總要糾正我的姿勢一樣啊?

楚慎行不知少年在想什麼。他聽了秦子遊的話,就笑,承認:“好,是這樣。”

秦子遊看他,片刻後,也跟著彎起唇角。

等蟒肉烤好,少年大快朵頤。楚慎行看他須臾,忽而有感,低低哼起一曲小調。

他唱:“……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秦子遊手捧蟒肉,嘴巴塞得鼓鼓囊囊,丹田發熱,靈氣在經脈內竄來竄去。

少年仔細感受,覺得經脈遭受這樣一番衝撞,似乎有少許擴寬。這種感覺細微、難以言明,近乎錯覺。秦子遊正待將神識沉於經脈細查,便聽到旁邊的輕輕歌聲。

秦子遊手一頓。

他咽下嘴裡的蟒肉。四周空寂,湖光水色。風吹蒹葭,“沙沙”作響。

他不由自主地出聲,接:“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少年記起郢都,望月樓中,自己與師尊伴著興昌的笛音合歌。

他唱,楚慎行便看來。俊朗的男人微微笑了下,兩人視線纏繞在一起。

秦子遊心神恍惚,因這歌,又記起已經不在多年的娘親。

在楚慎行的視線裡,少年沉默。

娘已經離開許多年,此刻想起,秦子遊不至於難過。他隻是懷念,想到娘身上溫和的皂莢香氣,又有顛沛歲月裡娘拾起樹枝、教自己習字的場景。

同時,秦子遊同樣記起那個自己此前模糊想到的問題:楚仙師也會思鄉嗎?

師尊從吳國來,那吳國就是他的“鄉”。隻是吳有九郡,二十七府,上百縣,這麼想來,世間廣闊,也不知何處才是師尊故裡。

他正靜思。

忽聽一聲鳥鳴。

鳥鳴入耳,秦子遊莫名覺得熟悉。接著,一陣狂風刮起,青藤瘋長,將秦子遊拉扯到一邊。

一切發生得太快,秦子遊剛剛回憶到,“這似乎是下午行路時聽到過的鳥叫”——他便看到華美如綢的青綠色尾羽,從自己麵前掃過。

他低頭,覺得哪裡不對。

秦子遊:“……”我的肉呢!肉呢!

啖了一半,之後與師尊一起唱歌,所以隻拿在手上、沒有繼續吃的肉呢!

他抬頭,看楚慎行。

楚慎行則站起,望著眼前不速之客。

一隻青鷺落在島上,嘴裡叼著一塊蟒肉,正是它從秦子遊手上奪走那塊。

再一眨眼,蟒肉已經沒了。青鷺吃完,發出一聲清鳴。

而青鷺旁邊,站著一個一身短打,頭發束起,模樣英氣的女郎。她看起來頗尷尬,說:“這位仙師、小郎君,實在抱歉,是我沒有製住綠衣。”

說著,唐遲棠看了眼身側青鷺,頗為頭痛。

綠衣是師尊的靈獸,唐遲棠駕它而行時,隻算“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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