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並不認得此人,可對方脖頸上的胎記,讓他想到從前,師妹一邊翻烤一塊靈獸肉,一邊繪聲繪色地說起吳國舊事:被視作“不詳”的皇子,在所有兄弟都死光之後成為太子,最後活活氣死老皇帝,就此登基。
那會兒,白皎毫不留情地吐槽故事太假,像是在寫話本,並建議小師妹去與“同行”們聊,好尋找知己。
程雲清便不滿,說二師兄煞風景,自己隻是在與大師兄講話。
這段對話,楚慎行原先隻有模糊印象。奈何此人胎記太鮮明,楚慎行在歸元宗的五個甲子,從未見過同樣的人物。所以他視線轉過去的第一眼,就意識到:是他。
如果吳國皇三子姬封死在那夥兒使出百香軟筋散的殺手手下,此人就是下一任吳國皇帝。可惜的是,姬封非但沒死,還陰差陽錯地借宋安之手,解決掉了追殺自己的人。在楚慎行離開郢都之前,姬封一行人在楚國鴻臚寺露麵,被好生招待。雖然能夠開啟秘境的扇形玉牌找不回來,但至少性命無憂。
吳國的奪嫡之爭,也因此變得撲朔迷離。
宣帝再不受寵,也是當前僅存的兩個皇子之一。姑蘇想要天地蓮,儒風寺不至於不給這個麵子,完全用不著宣帝化作尋常修士打扮,出現在人群之中。
楚慎行念頭一轉,想到:哦,他多半是要在老皇帝麵前邀功、表孝心。當下是九月初,離年節還早,但將至重陽。或者更簡單些,乾脆是老皇帝的生辰禮。
凡人國度的皇帝,多少會求經問道,以謀長生。天地蓮是洗髓丹的原料之一,後者於修士而言,隻用在經脈因故淤塞、需借助外力梳理的時候。進階之前服一粒,事半功倍。
可不能入道的凡人來說,洗髓丹是他們的最後一搏。
當然,如果家底豐厚,能多拿到幾顆洗髓丹,便也有最後兩搏、三搏。
這倒與楚慎行無乾。
可在宣帝身上,楚慎行察覺到最後一塊玉牌所在。
正在想事,忽聽秦子遊叫:“師尊?”
楚慎行回神,見周遭大多修士已經進入蓮池。
秦子遊眉尖微微攏起,似有困惑。
他問楚慎行:“師尊方才在想什麼?”難道進入蓮池的時間,也有什麼講究?
楚慎行沒說自己那一串漫長念頭。
他簡單道:“無事。”
話音落下,楚慎行腳踩水麵,和秦子遊一樣,使出淩波步,往蓮池行去。
秦子遊看師尊背影,心裡犯嘀咕,也同樣追隨師尊而去。
他其實還有一個想法。
在出神之前,師尊似乎看向了什麼人。
淩波步原先就是用在水上的功法,用於陸地行路,反倒會覺得腳下頓澀。此刻踩在水上,秦子遊如魚入海,輕鬆自如。
少年默念:師尊說一句“無事”,就是不願意告訴我。既如此,我也不去多問。
一枚信物,隻能采一株天地蓮。等修士決定好,便將令符拋向自己選好的蓮花。接著,這修士會被傳送至淩霄樓外,隻在岸上遠觀湖中動靜,不能再來。
至於修士選好的天地蓮,則會被連根帶出,隨修士一起傳送。
前麵的修士進入雖早,但當下,許多人挑花了眼,不知道自己該要哪株天地蓮。花開得大與否、花瓣多與否,都成了修士們挑選的重要緣由。他們回憶過往天地蓮拍賣時的場景,儒風弟子如何將話說的天花亂墜,隻等有人出價。仔細想想,被那些弟子強調的,也是這些要點:花大、瓣多,彆的不說,至少於丹修而言,能夠嘗試的次數就增加。
在這之中,也有修士已經修士開始為一株蓮花的歸屬鬥法。
水麵之上,靈氣震動。秦子遊的視線轉去,見湖上靈氣流轉,被那兩個修士吸引,朝之奔湧。
當前在儒風寺地盤,不好鬨太難看,於是雙方講好,點到為止。饒是如此,秦子遊遠遠觀之,也看得心驚肉跳。
他偷偷問楚慎行:“師尊,若是你也前去,能勝過那二人否?”一點風帶來的聲音,加上秦子遊自己對靈氣濃鬱程度的判斷,他認為,那兩人大約也是金丹修士。至於他師尊,說是金丹,實則修為不穩。
話音落下,頭頂被輕輕一敲。
楚慎行道:“管彆人做什麼?”他要求,“你也來挑,看要哪株。”
天地蓮花白似玉,巴掌大的花瓣上隱隱有瑩光流轉。每一株都美到極致,在和煦微風中輕輕搖曳。一眼望去,蓮花無窮無儘,一片湖水宛若沸雪,與天上白雲遙遙相應,上下一白。
秦子遊詫異:“我也來?”
他原先覺得,自己隻是來湊個人頭。具體挑選,還是由師尊。
楚慎行說:“對。子遊,看你眼力如何。”
秦子遊肩頭擔子一重。
他問楚慎行:“師尊,我挑好的天地蓮,是要往何處用?”
是給爹爹做新身體,還是尋常煉煉丹、嘗試一下培育方案?
秦子遊打定主意。如果師尊那邊,答案是前者,自己一定要堅決推拒。
他這個決心,實則沒有派上用場。楚慎行說:“往何處用?唔,養著玩玩兒,需要時,摘兩片花瓣。往後,你要精心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