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靈火之中,金縷衣已經完全熔化。
楚慎行全神貫注,操控火中一汪滾燙液體。
隨著他的動作,金色的熔體被慢慢分成數部分。
火光映著楚慎行的麵孔,讓他麵上有一抹耀耀彤色。因分離熔體頗為困難、艱辛,楚慎行眉尖微微攏起,緊抿雙唇,注意眼前。
起先,隻有一滴赤色液體離開金縷衣,往後,這滴液體成了在火中顫動的液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楚慎行麵上露出一點淺淡的笑。但他很快又收斂笑意,繼續動作。
如果白天權在這裡,便會驚愕地發現,楚慎行用的,實則是歸元宗丹峰密不外傳的分離丹藥靈液的法門。倘若有白天權的親傳弟子得了某味名貴靈丹,卻隻欲要其中一味材料,便可用此法,將其中靈液分離,再將餘下的部分備作他用。
可惜的是,這會兒,白天權正因趙開陽帶來的麻煩焦頭爛額。後者一口咬定,是白天權搶奪了陣峰看好多年的天陰之體!白天權先詫異,這才知道,陣峰過往數十年都在籌劃什麼。兩方對峙,趙開陽仍舊垂涎於白天權手上的化神丹,白天權則想知道趙開陽要如何炮製天陰之圖。他連已經備好、預備為自己誕下子嗣的爐鼎都要顧不上,遑論千裡之外,儒風彆府的一個無名修士。
宋安倒是一直盯著楚慎行。
可惜他並非丹修,又沒有一個白皎牽線搭橋,自然無從看出楚慎行的手法有何不同。
時間悄然流逝,楚慎行花了整整兩日有餘,終於讓各樣材料完全分離。
等到最後一滴溶體分成兩部分、滾入兩方液球,楚慎行鬆一口氣,肩膀稍稍放鬆。
最艱難的任務結束,接下來會輕鬆很多,隻用將分離出的部分熔體嵌入已經處理好的金輪魚皮。
他手落下一些,讓接下來用不到的溶體離開靈火。
屋內溫度極高,若非楚慎行提前加固陣法,恐怕會讓房中家具被付之一炬。此刻,離開靈火的溶體迅速凝固,再滾入楚慎行袖中。
靈火搖曳、跳動,楚慎行算算時間,覺得不急。於是他允許自己休息片刻,取釜烹茶。等茶香溢出,他閉眼,試圖回憶平昌城、回憶秦老爺,可惜隻有幾個模糊畫麵。
他輕輕歎口氣。
畢竟已經過去八百餘年。
茶入喉,靈氣貼入經脈。楚慎行垂眼,漫不經心地打量金輪魚皮上已經繪製到一般的靈陣。他手指淩空,在上麵慢慢摩挲,指尖之下,靈陣發出微光。
就在此刻,他忽而一頓,側頭,看向門口。
有人來了。
是誰?
楚慎行眯起眼睛,神識鋪出。他“看”到徒兒緊張地折騰碎掉的假山,心中好笑,幫了個小忙,秦子遊並未察覺。之後,楚慎行的注意力一樣放在姬頌身上。
他察覺了嗎?
楚慎行觀察。
須臾之後,得出結論:似乎沒有。
也對。在郢都時,楚慎行便從姬封身上察覺,後者雖然覺得玉牌貴重,丟失之後甚為心急,卻並不知曉此物真正作用,否則也不會將玉牌直接掛在腰上。
而與姬封不同,姬頌更是直接將玉牌放在芥子袋中。楚慎行懷疑,姬頌根本沒有發現自己丟了東西,遑論“尋找竊走玉牌之人”。
他所想不錯。
這段時間,姬頌的確心有煩惱,卻與玉牌無關。
他始終在考慮,江且歌留下自己,是為什麼。
對方沒有表現出惡意,甚至在最初那日之後,便很少出現在姬頌麵前。偶爾幾次相見,還是在外,而非江且歌主動找尋。
姬頌自覺,自己已經足夠“多心”。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沒聽出江且歌及其他儒風弟子對自己講話時,話裡有什麼機鋒。提了月餘心後,姬頌終於緩慢察覺:他們似乎……的確隻是想讓我在這裡住些時候。
如果拋卻姬頌懷揣的秘密,隻從簡單方向考慮,江且歌這一行為,這不算難理解。
他身份不同,儒風寺又與姬家皇室關係甚密。姬頌“六皇子”的身份擺在那裡,儒風弟子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他在花會之時出事。
所以……是他想多了?
姬頌幾番試探。
他在城中閒逛,無論看花會,亦或去市集,都無人留意。
但若要出城,便總有一個修為與自己相仿,或略高的儒風弟子走來,恰到好處地與他“偶遇”,說:“公子頌!”
單文星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他演技不太好,姬頌看出這點,乾脆直接問:“你江師兄讓你在這兒候我,要你與我一同出城?”
單文星撓撓頭,誠懇道:“江師兄也是怕公子頌你有危險啊。”
他話裡說著“擔心”,可在姬頌看來,實際意味,恐怕是:你好歹是個皇子,要是出什麼問題,儒風寺還得花功夫處理。
姬頌無語。
這樣過了一個月。花會最後一日,姬頌恰在雅間。
他起先意興闌珊,懷揣著自己采好的天地蓮,想著回姑蘇之後的事。他對秦子遊說的話是真,皇父的確病重。此外,姬封久久沒有消息。姬頌知道,因頸上胎記,他被皇父視作“不祥”,隻要姬封尚在,自己便不可能登基——然而,姬封親近儒風寺。
吳國是姬家天下,而非儒風寺圈出的後院!
倘若姬封死在外麵,他自然再無煩惱。
可惜的是,那夥兒南邊來的人怕是已經失敗了,否則怎會毫無音信。
姬頌心中焦灼。
他隻恨自己為何隻是煉氣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