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見著這樣厲害的修士,又願意插手凡人是非,放在一般人身上,恐怕早已意動,好歹攀談幾句,看能否搭上交情。
先前李大彪、郭初一二人,便是這番作為。小人物,一輩子走到頭,也至多能在來做師門任務的儒風弟子麵前討好兩句,看能否多混兩塊靈石。遇見贏仙師,是旁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了,不得珍惜?
至於是否會用力過度、反倒讓仙師反感,這不在李、郭二人的考慮範圍之內。一來,他們模模糊糊地感受到這對師徒修為甚高,卻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要猜,也隻敢往“築基中期”考慮。要知道,連儒風長老們門下首徒也不過這個修為,區區一個沒聽過名字的“百通門”,其中修士修為還能高到哪裡去?
二來,哪怕招人厭煩,也好過根本不給仙師留下印象,什麼都落不著啊!日後想起,恐怕要悔不當初。
但妙雲不同。
楚慎行看他一眼,眼神裡帶著探究,又有些薄薄的興味。妙雲被看出一頭冷汗,原先的笑音也卡在喉嚨裡。他最後乾笑兩聲,閉上嘴巴,乾脆照自己前麵說的那樣,坐下入定、沾光。
他心中默念:回頭還是得問問齊縣令,這對師徒究竟是什麼來曆。
齊縣令重回尷尬境地。熟悉的人一個個打坐,贏仙師更是不欲理會自己。他想要一走了之,但此處畢竟是縣衙,齊縣令隻好撐著一口氣,低聲吩咐手下取些文書過來,好歹給自己找些事做。
楚慎行看著眼前數人,青藤在徒兒腰上輕輕蹭一蹭。他視線在妙雲身上多停留片刻了,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在這個觀主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曾經接觸過的氣息。算算時間,倒是比前世出現早了許多。
他修為比妙雲高出兩個大境界,這樣的審視,妙雲一無所覺。
等了半個時辰,秦子遊睜開眼睛,就看到小小花廳內,坐著三個打坐的修士,又有處理文書的齊縣令。接著,他低頭,看到正悄悄溜走的青藤。
秦子遊有些懵。
他的視線隨青藤而去,見藤枝收入師尊袖中。再抬眼看,師尊神色如常,見他看來,還問:“三九,感覺如何?”
秦子遊抿一抿唇,想:大約是我方才想錯了。
他習慣有藤枝勾來,無論是搭上肩膀,還是勾住手腕。在秦子遊看,師尊養著的青藤,一如其他修士精心照料的靈獸。隻是青藤養起來更簡單,用起來也更方便。大約是養得久了,有了自己的神智,宛若稚齒幼童,愛與自己玩樂。
他沒覺得那些勾勾手指、搭搭肩膀的行為,是楚慎行授意。當然,在有熊氏秘境時,師尊的幾次“教訓”,秦子遊還是記憶猶新。可前麵那些,就太幼稚,又太親昵。更彆說方才那樣,他甚至恍惚,覺得青藤是否從自己腰間退走。
在有熊氏秘境時,秦子遊還曾覺得,青藤是否承載了師尊的部分意誌。可如果真是師尊,那豈不是——
所以定然不是。
他想通此節,鬆快許多。
秦子遊笑一笑,回答:“勞煩師尊掛心,既有頓悟,自是有所受益。”
楚慎行聽了,便說:“如此甚好。往後,你也要好生參悟大道,莫要解。”
秦子遊:“定謹遵師尊教誨。”
兩人視線相對,“贏仙師”是沉穩可靠、對徒兒頗為掛懷的師尊,“楚三九”則是天分頗佳、勤奮努力的徒弟。任誰看了,都覺得這是一對過於標準、無甚特彆的師徒。
妙雲等人還未結束靈氣周天,齊縣令左右看看,彆無他法,隻好硬著頭皮上來。他先道兩句恭喜,到此刻,完完全全信了楚慎行與秦子遊的確身負不凡。作為父母官,再懷疑下去,就是沒道理了。
所以齊縣令神色一肅,細細說起命案。秦子遊已經聽過兩遍前後細節,但無論李大彪還是郭初一,他們的講述,都更停留在案件本身。他們作為捕快,看到什麼、聽到什麼。
齊縣令卻不同,他吩咐人找來前麵案件中記錄的口供,供兩位仙師查看。同時留心觀察,發覺贏仙師似乎對一切並不掛心,反倒是那位小仙師,細細讀過所有已有記錄,而後抬頭,問齊縣令,受害者的屍身而今在何處。
齊縣令正想:這樣看來,真正要查案的,是這小仙師。
他說不上自己是遺憾,還是鬆了口氣。與楚三九打交道,總好過與那一看便不好相處的仙師談案情。
聽了對方問話,齊縣令回神,猶豫一下,說:“前麵幾個死者,已經下葬了。”七八月的天,總不能一直放著,“妙雲先生施了些神通,好歹讓餘下幾具屍身維持原先麵貌,而今是留在仵作房。但妙雲先生此前說過,他也不確信,自己的術法能維持多久。兩位仙師來了,我便能安心。”
至於下葬過程裡多了些繁瑣步驟,死者家中親朋求到妙雲先生廟前,請他超度等,在齊縣令看來,便與案情無關,可以壓下不提。
秦子遊看師尊一眼,楚慎行朝他點頭。
秦子遊眨眼,吩咐齊縣令:“勞煩帶路。”
齊縣令擦一擦汗,引這對師徒往仵作房去。
一路上,背後安安靜靜,無人講話。齊縣令胡思亂想,這些修行高人,恐怕有些自己的手段。又想,自己勞苦一生,沒希望入道。好容易得了個兒子,一樣不讓人省心。王員外那邊,不知還願不願意繼續從前應許的事。哪怕不應許,自己也彆無他法。
他一頭煩緒,自想不到,那對師徒又在以神識溝通。
秦子遊:“師尊,若起回蹤陣,須得在命案現場。離此處最近的,便是齊縣令家那護衛身故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