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妙雲(1 / 2)

平日裡,妙雲先生風光霽月,廣袖飄飄,受人敬重。城中人遇到大事小事,都愛去玉清觀上一炷香,求張平安符。雖然妙雲修為進度平平,但在小小金華縣,仍然算是個“大人物”。

他已經經曆數度縣令、縣丞更迭,倒是和李大彪等人一樣,在城中屹立不倒。

可當下,夜風吹來,吹散了妙雲的頭發,露出他麵上開始凝固的血,猙獰的肌肉,嘴角淌下的涎水。

齊縣令戰戰兢兢,問:“贏仙師,這是?”

郭初一正思量,方才自己拋下其他捕快直接離開的事兒,贏仙師究竟看到多少——有青藤把自己捆回來,那八成全部看見了。他有些心虛,但很快,再度氣壯理直,預備在旁人問起時說:我雖有幾分修為,但畢竟也是□□凡胎,自然一樣害怕!怕得急了就跑,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然而並未有人看他。

楚小仙師說:“這便是在城中屢屢犯案之人。”

齊縣令倒抽一口冷氣,再小心翼翼問:“可我看此人……妙雲——他這樣將人胸口咬開,再吮人血的法子,倒是和那些屍身不同?”

楚小仙師淡淡說:“並無不同。”

齊縣令安靜下來,不知作何言語。過了片刻,楚小仙師嗓音輕了些,和他解釋:“倘若儒風寺真來了人,看到幾具沒了器臟、胸腹大開的屍身,他們自然會想到一樁修士間的秘辛,進而聯想到妙雲、李捕頭,乃至郭捕快。到那時,滿城有修為的人,都脫不開身。但若偽裝一番,成了而今腹有膿水的樣子,再有人查,方向便偏了。”

齊縣令聽著,仍有困惑,但勉強捉住重點,明白:看來在仙師眼裡,妙雲所為,一眼便能看透。

而後,楚小仙師又從袖中取了什麼東西,往空中一撒。

齊縣令瞬時心明氣淨,躺在地上的捕快們也迷迷糊糊地做起來,端詳四周,再被牆邊的妙雲駭了一跳。

楚小仙師吩咐:“還是先回縣衙吧。”

齊縣令呐呐道:“自然、自然。”

他原先還提著心,怕自己再被拎起。但這一路,贏仙師和楚小仙師倒是沒多說什麼,前者走在前,後者抱著劍,與眾人一起,慢慢步行。

路上,楚慎行始終傳音入密,為徒兒解釋:“我從前在歸元宗藏書閣,看到些東西。”

他簡單說了過去萬年間的三次正邪大戰,從大千世界來的魔族,因魔族心法而誕生出的魔修。

秦子遊聽著,有驚有異。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第一次聽聞這些,不由喃喃說:“看來還是該讀史。”

有生出一股豪情。碧元大陸已經足夠寬廣,秦子遊至今沒有去過這片土地上的大多地方。但碧元之外,另有大千世界。

世界何其廣袤。

他願窮儘一生,上下求索。

“凡人朝廷百年便要傾覆一次,”楚慎行說,“每至新朝,便要清查舊朝典籍。這樣下來,百年千年,莫說而今的楚、吳、秦三國,恐怕連一些小門小派,都不會知曉這些狀況。”

“如此。”

秦子遊喟歎。

他想一想,又問:“師尊,這樣說,你第一次見到妙雲,便察覺不對?”

楚慎行“唔”一聲,承認:“是。”

秦子遊倒不怪師尊瞞他。他仔細回憶當時境況,感慨:“難怪當時妙雲見了師尊,便如耗兒見了貓。我還當他是被師尊修為撼動,沒想到,還有這一番緣故。”

楚慎行聽著,微微笑了下。他轉念想:這麼講來,紫霄院的確謹小慎微。

他們在百年前,吳國創立之初,便尋上姬卓。

而今,向妙雲傳道。

三百年後,在歸元宗生事,終於暴露行蹤。

當時,歸元諸人都說,紫霄院的不安生由來已久。而今看,魔修這盤棋,下得比楚慎行原先以為的,要大很多。

沉思間,幾人回到官衙。齊縣令看著狀若牲畜的妙雲,為難問,可有辦法審問。楚慎行感受了下妙雲躁動的靈氣,說:“還是要有血肉。”

齊縣令一怔,第一個心思,竟是:贏仙師竟開口了。

楚慎行回答:“此症無解。”

齊縣令萬分為難,又驚駭。他掌心有汗,腦內昏昏,聽楚小仙師吩咐,嗓音清朗,說妙雲畢竟修為不高。他讓捕快殺頭豬來,或許有用。

這麼折騰整整一夜,城中人尚不知發生了什麼。縣衙中,妙雲原先正趴在奄奄一息的肥豬身上大快朵頤,吃了許久,神識終於清明。他心中一冷,遲疑著抬頭,看四周。

贏仙師、楚三九,再加上齊縣令、一眾捕頭……前兩者神情淡淡,後麵那些人,卻再無從前的尊重神色,而是用一種混雜著厭惡、惡心、恐懼的表情看他。妙雲愣愣低頭,看著自己現狀:身前肥豬被他咬得一片血腥猙獰,而他的衣襟上沾滿了碎肉、鮮血。

妙雲欲逃。

事情敗露,自己定然是活不成了!隻有逃入南地,尋到傳聞中的紫霄院,才有可能得一線生機!

然而他剛要捏動法訣,便覺得一股磅礴靈氣壓下。齊縣令等人是凡人,不知發生什麼,隻見妙雲在原地痙攣幾下,便不再有聲息。唯一察覺不同的,還是郭初一。他無比豔羨,忍不住去看出手的楚小仙師,心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妒忌。他已有二十多歲,那楚小仙師卻要年少很多,竟有這般修為。

齊縣令聽楚小仙師問了妙雲幾個問題。

妙雲原先還要消極抵抗,可慢慢地,他驚恐地察覺,自己丹田宛若被一隻大手捏住,稍稍生起一絲反抗的心思,丹田便傳來陣陣刺痛。他涕泗橫流,承認,自己長久不能進境,心中淤塞。正在此時,有人找來,送他一本心法。

秦子遊問:“是誰?”

妙雲愣了片刻,口中發苦,說:“我不知曉。”

秦子遊皺眉,“是男是女,是何樣貌,你總該知道。”

妙雲搖頭,艱難地說起。那日晚間,自己如往常一樣在房中修行,忽然覺得屋中多了一股氣息。睜眼去看,卻是一個無貌之人,莫名出現在房裡。

“那人分明有麵容,可我事後再想,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記起。”

楚慎行聽了,心中微動。

秦子遊說:“看來他修為比你要高。”一頓,還對齊縣令解釋,“是有這樣的法訣,但倘若是修為更高的人,便能一眼看穿。”

齊縣令若有所思。

妙雲又說,那日晚間,此人對自己說了良多。他絮絮叨叨,隻講自己為何被蒙蔽心竅。最後,才吞吞吐吐承認,為了提高修為,他到底修習了那人給出的心法。

秦子遊涼涼說:“這麼說便是了。玉清觀與威武鏢局相鄰,”都在金華縣西北處,“那鏢師遇害,多半是妙雲初次失控。往後,則要謹慎,不能讓人捉住紕漏。”所以在鏢師去後,妙雲細思一番,記起此人方從蘭曲歸來,於是想出了“死者都曾在黔江乘船”一條,往後也照做。

妙雲認下這話。

他有細微遲疑,看一眼齊縣令。齊縣令避開此人視線,問:“贏仙師、楚小仙師。這麼說來,一切便明白了!此人殺了我縣中諸多百姓,按照大吳律,其罪當斬!”

楚慎行看他一眼,不答話。

秦子遊倒是說:“按照律法,是要關押到秋後?”

齊縣令:“秋後……”猶豫一下,“城中多凡人,除去妙雲外,修為最高的,也隻是李大彪、郭初一。也不知兩位仙師要在城中再待多久,若你們離去了,妙雲要逃,小官束手無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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