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控製青藤,心平氣靜。
一裡之外,秦子遊與謝湘湘分好金羚一身靈寶之後,往回趕來。
楚慎行眼神暗了暗,視線在眼前獸群上轉動,考慮待會兒如何應對。孟知竹等人雖受傷,但兩個築基前期的樂修合力,足夠讓金羚虛弱。這麼說來,隻要再添一個擴大笛音與鈴音作用的靈陣,就能絆住絕大多數金羚,好讓子遊、謝湘湘及方君璧各個擊破。
此外,孟知竹等人身上的傷,加上之前那幾道散修窺探來的目光,讓楚慎行平白多了幾分聯想。
他心下推敲:倘若我與子遊未在此處,那幾個窺探的修士還會離開嗎?
多半是不會的。
他們更可能留下來,假意與孟知竹等人共同應對獸群,實際上卻玩兒一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
再往深處想,連孟瑤日後“消失”,都可能與此事掛上乾係。
一裡距離,對秦子遊與謝湘湘來說轉瞬即至。兩人再度出現,謝湘湘朝秦子遊點了下頭,便往孟知竹處走去。秦子遊則停在楚慎行身邊,叫了聲:“師尊。”
眼裡還帶著笑。
楚慎行聽了,淡淡“嗯”一聲,側過頭,對孟知竹等人說起自己的打算。
孟知竹忍耐著丹田的刺痛,起先還未懂。聽到後麵,心中驚濤駭浪。
這王姓道友的胃口可不小!
聽他的意思,原來不光是要迎戰獸群、取到自己需要的靈寶,而是打算將整個獸群一網打儘!
孟知竹遲疑。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打算坦誠自己一行人身上的傷勢。但要按照對方說的,將獸群長久控製,這更是萬萬做不到。所以孟知竹選擇折中,三分真七分假,說:“王道友,不瞞你說,我與瑤姐恐怕撐不了那樣久。”
是撐不了那樣久,不是現在就撐不住。
楚慎行不意外。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現兩枚丹藥。隨著丹藥出來,一股濃鬱藥香散在楚慎行身側,連旁邊的金羚都被吸引,抬頭看來,蠢蠢欲動。
孟知竹一怔,倒是陸處安先反應過來。他錯愕,神識裹上靈丹,細細看上麵的丹紋,最終不可思議道:“是兩枚極品回春丹!”
回春丹,在凡人傳說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而對修士而言,他們知道“活死人”不過凡人異想天開,“肉白骨”卻是實實在在。
秦子遊從平昌往郢都時,曾買了三枚下品回春丹,當做壓箱底的寶貝。到現在,從金華縣到此地,整整一年時間,楚慎行用著從李君昊那裡買來的丹爐,琢磨靈丹煉法。到現在,小有所獲。
當然比不上正宗丹修,但回春丹算是最基礎的靈丹,丹方簡單易得,經曆無數宗師改進。楚慎行煉製時,又嘗試著加入自己對天地規則的領悟,調整靈火,凝液成丸。到現在,一爐十枚回春丹裡,總有三枚極品。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在邊城賣掉,不過到現在,手裡依然能餘兩瓶。此刻拿出,孟知竹等人驚喜之餘,又驚詫。他們倒是不曾想到這靈丹是楚慎行自己煉製,而是純粹覺得對方過於大方。極品回春丹不算十足貴重,但要這麼毫不猶豫地拿出手,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些做不到。推己及人,孟知竹思緒轉了一圈,冒出一個念頭:莫非,王道友這會兒是知道我等來曆了?
這是孟知竹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釋。
他喉結滾動,與陸處安對視一眼。旁邊,謝湘湘看到這一幕,眉尖微微攏起。
兩人顯然在傳音入密。溝通幾句之後,孟知竹鄭重地拱手道謝,再提出,不會讓王道友將靈丹白白相贈。往後得到的金羚靈寶,兩邊二八分。
楚慎行應了聲,看起來是同意。他手指一彈,兩枚回春丹往陸處安身前飛去,被陸處安珍重接住。
同樣一枚極品靈丹,有醫修相助服下,能發揮更大效用。
楚慎行友善建議:“兩位孟道友不若此刻便服了靈丹,我也好開始布陣。”
孟知竹心中一顫,不禁想:莫非他已經看出來了?
這話當然是不能問的。
孟知竹微微笑了下,朝楚慎行道謝。之後,陸處安運起心法,幫孟知竹、孟瑤二人梳理經脈,同時讓回春丹效用最大程度上揮發,為兩人調養。
在孟知竹那邊,陸處安神色溫和,療傷的同時,兩人還在低聲交談。孟知竹問陸處安,可否將靈丹分成幾份,好讓陸處安及謝湘湘一樣修複經脈。陸處安沉默片刻,安慰孟知竹,說自己原先還有些壓箱底的靈藥,先前不拿出來,是擔心日後真的遇到絕境,卻逃跑無門。但眼下遇到王道友,王道友又出手大方,修為更是不可估量。這麼一來,那幾枚上品回春丹,不如便用了吧。
孟知竹聽著,心中稍安。遲疑一下,又說:“莫忘了方師兄。”
陸處安應道:“自然。”
孟知竹之後,是孟瑤。
與方才的和睦氣氛相比,這兩人在一處,就顯得相敬如冰。不止如此,陸處安為孟瑤療傷,方君璧便坐在一邊,膝蓋上依然是他那把長刀。陸處安心中不忿,出言嘲諷,“方師兄不必如此憂心,陸某還做不出貪下王道友相贈靈藥之事。”
方君璧抬了抬眼皮,不說話。
陸處安心中更氣。
孟瑤倒是開口,安撫地對方君璧說:“君璧,你若無事,不妨去看看王道友、孫道友那裡是否需要幫忙。”
方君璧看她一眼,語氣平平,說:“我感受不到那兩人的氣息了。”
孟瑤一愣。
孟知竹聽了這話,一樣驚詫,驀然站起身,往獸群方向看去。
早前,王道友說要開始布陣,之後便離開。按照王道友的說法,等兩邊相鬥,金羚不可能隻停在這一小片地方,所以靈陣範圍最好大些,把方園一裡都囊括其中。不過,王道友會把陣眼放在孟知竹等人腳下,好讓兩個樂修發揮最大作用。
孟知竹等人聽了,安心留在此地,等王道友布好靈陣歸來。
孟知竹心中微熱,倘若自己真的能拿回斬殺了數十頭金羚的證據,哪怕是與人合作,那也能被門內弟子高看。旁人說他,也不會隻說他是占了峰主兒子的身份,再沾同胞姐姐的光。
可現在,方君璧話裡的意思,卻是不知王道友去了何處。
謝湘湘跟著一愣,“怎會如此?”她這會兒對秦子遊印象很好,覺得對方是個知禮而大方的劍修,隻是有點劍修身上常見的怪癖,這也不算缺點,“方師兄,話可不能亂說。”
方君璧是他們幾人之中修為最高的一個,是築基後期。
孟瑤、謝湘湘和陸處安則在他之下,在築基中期。
至於孟知竹,則是築基前期。
方君璧看她一眼,未有言語。
謝湘湘說:“王道友出手大方,那極品回春丹,可是陸師兄也誇讚的。”
言下之意,是暗指方君璧質疑陸處安的眼光。
孟知竹也說:“是,他們若要走,不會留下兩枚回春丹。”
幾人講話,孟瑤聽著聽著,終於皺眉。
“我倒要問問,你們又是什麼意思?”孟瑤冷聲道,“我聽著,君璧分明是說,王道友、孫道友大約有意遮掩氣息,不讓你我窺探獨門法訣。你們平白一番揣測,再以此指責君璧?”
她言辭算不上十足激烈,但配合上嘲諷的表情,想來心裡已經把孟知竹與謝湘湘罵了百八十句。
孟知竹與謝湘湘啞然。謝湘湘捏了捏腰間的鞭子,“哼”了一聲,鞭上冒起一小串火焰。孟知竹則沉默,臉色不太好看。同父異母姐姐的話,像是一個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陸處安聽到這裡,顯然不滿。
他畢竟是醫修,不打算以自己道基與孟瑤置氣。但此刻,他梳理孟瑤經脈的速度快了許多,顯然不若方才上心。
不過孟瑤心知肚明:便是“方才”,陸處安對她,也不若對孟知竹一半仔細。
兩方的矛盾幾乎又要升級。
最後,還是陸處安道:“行了。你們單知道王、孫兩位道友遮掩氣息,怎麼不想想,他們興許就在此地,看咱們笑話。你們這樣,是要兩位道友覺得自在峰不和?”
孟知竹安靜片刻,說:“陸師兄說的是。”
謝湘湘也不情不願道:“陸師兄說的是。”
孟瑤、方君璧則未有言語。
認真說來,陸處安這份擔心不算多餘。楚慎行的確聽了全程,秦子遊卻無暇分心。
兩人離幾個自在峰修士遠去之後,楚慎行便說:“子遊,方才,我看你對妖獸用了一招‘順風掃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