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求之不得(1 / 2)

此地山嶺甚廣。

秦子遊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煉氣中期,趕路時還要歇息的少年人。他心中有事,頭腦發暈,總要想到剛剛師尊說話的時候,落在自己耳邊的氣息。又想到在魘獸幻境中,師尊尋到他之前,他經曆的那一場場無邊夢境。

他怔然片刻,步履不停。

翻過山嶺,往山澗去,聽到水聲,於是驚喜。

秦子遊停在一處溪流旁邊。

皎皎明月開始西落。

青年立於水邊,低頭看潺潺流水中的自己。

他背後是山,是月,是星河萬裡。

秦子遊帶著一種近乎惆悵的心情,想:師尊他便在我身後這片山林裡。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再看水中山影,都覺得旖旎。

時值冬日,溪水並未凍起,可依然涼得驚人。

秦子遊看了片刻,半蹲下去。

他心想,方才師尊大約生氣。這一路走來,自己說錯兩次話,都讓師尊不悅——

秦子遊心情鬱鬱。

他眉梢眼角都耷拉下來,很不開心,用手指撥弄溪水。

溪水雖涼,但以秦子遊如今的體質,並不會覺得冷。

他考慮一下,暫時撤掉自己指尖的護體靈氣。此外迅速在身側布置了一個隱匿陣法,遮掩氣息。

之後,秦子遊平和一些。他腦海中重複著許多場景,或許是幻境所見,或許是自己的綺思。他想到方才與師尊視線相對,師尊眉若遠山,眼若寒星,挺直的鼻梁下,是一雙薄唇。他看了片刻,想要親吻師尊,也想要被師尊親吻。他想到師尊含著他耳廓,叫他“子遊”,然後覺得被師尊攬住的地方竄起一股火苗。秦子遊自知這樣下去不好,所以迅速挪開目光。可師尊卻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在他腰上輕輕一捏。

那一刻,秦子遊的所有思緒都要炸開,幾乎要軟倒在師尊懷抱裡。他帶著點茫然,停下在溪水中攪動的手指,慢慢想:師尊……

他思慕師尊。

他欲與師尊親近。

他不想隻當師尊的徒兒。

他更願意當師尊的道侶。

——那師尊呢?

他們已經離開南地、離開有熊氏秘境中的姑蘇皇城兩年,可秦子遊依然深深記得自己與師尊在龍榻上的對話。

他說,不想讓師尊有道侶。

這樣任性的話,師尊還是答應他。哪怕這隻是要寬慰,秦子遊此刻去想,心裡還是有細微的甜。

可很快被更多酸澀心情壓下。

他忘不了再早之前,師尊說:“……你有了‘師娘’,我也有徒媳。”

說:“你興許會遇上哪位女修,到時候,我可要替你把關。”

師尊從未、從未想過,要和他這個徒兒結為道侶!

秦子遊長長歎息。

他改換姿勢,彎下腰,掬起一捧冷水,潑在麵上。

水珠從青年臉頰滾落,沾濕一點頭發。他又想起,方才與妖獸對陣,危急關頭,師尊還讓青藤來幫他束發。這樣關切體貼,可若師尊有一天知道他的心思,又會如何呢?

秦子遊抿唇,告誡自己:一定不能讓師尊察覺。

他做不了師尊的道侶,至少要當好徒兒。等到解決宋安之事,還要與師尊一同遊曆碧元大陸,乃至一同飛升,去大千世界——

再想象到在逍遙老祖分魂神識中看到的大千世界,秦子遊露出一點糾結。

不過這點糾結,很快被他拋在腦後。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不必憂思。

他開導完自己,心情舒暢許多,撤掉隱匿陣法。

秦子遊神識鋪開,往山嶺深處去。

方才匆匆離開,想要短暫避開師尊是真,但他對師尊說的那些話一樣是真。秦子遊準備好好檢查一遍此方山嶺,確保再無傷人妖獸,再去與師尊相會。

隻是這一檢查,倒是讓他發覺一點了不得的東西。

秦子遊輕輕“哇”一聲,“小青?”

竟是師尊的青藤!

他話音落下,青藤緩緩從土中湧出,卻不像之前那樣,要往他身上纏來,隻是靜靜立在原處。

秦子遊潛意識裡覺得奇怪,但還是笑一笑,去摸青藤葉片。

青藤在夜間冷風中抖了下,不過沒有避開。

秦子遊眉眼盈笑,是很開心,不憂愁的樣子,仿佛方才在水邊發呆的人並不是他。

楚慎行眉眼淡了些。樹影落在他麵孔上,剪出幾分晦澀難明。

秦子遊說:“小青,師尊讓你來看我嗎?”

楚慎行拿酒壺的手一頓,想:算你小子有點良心,還知道記掛師尊。

秦子遊說:“我怎麼總是惹是師尊生氣……”

嗓音拖長,似很苦惱。

楚慎行眼皮顫了顫,視線似乎落在酒壺上,又像沒有焦點。

在年輕修士麵前,青藤靜立片刻,像是活人一般,點了點垂到秦子遊麵前的葉片。

秦子遊立刻笑一笑,眼裡盛著星光,是很高興、很快活的樣子。

隔著一重山嶺,楚慎行長久注視徒兒,心中莫名。

他想:明明這樣開心,為何方才還要躲開?

楚慎行是有反思。

他一定不願、不欲變成另一個宋安。

他不去追究自己看著徒兒眉眼時心中躁動是源於何故,甚至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做更多。

但在這同時,楚慎行也不想看到徒兒迫不及待從自己掌心下逃開的樣子。

楚慎行還記得方才子遊抬頭看自己,嘴巴都是濕漉漉的。現在細思,因為此前動作,子遊的領口也微微掙開一些,能看到徒兒白皙的鎖骨。往深看,那些青藤曾經纏過,藤葉有觸碰過,讓子遊在藤下發抖的地方,都可以被納入眼簾。

他們不行於人前時,就不必再穿厚重冬襖。子遊和他入山,身上隻有一件楚慎行煉製的法衣。他手扣在徒兒腰上,可以感覺到徒兒皮膚的溫度。青年的腰緊而韌,自幼習武,可體態修長,是恰恰好可以被摟抱在懷中的程度。胸膛與他相貼,心跳都要合成一拍。

秦子遊正邀請:“既然你來了,便和我一起走吧!”

他順著溪流往下。

青藤短暫地停頓片刻,在跟上青年。

秦子遊剛才鬱悶完,這會兒心情不錯,順手薅了一片藤葉,一時興起,說:“我給你吹首曲子呀!”

楚慎行:“……”

他見徒兒把藤葉折起,抿在唇中。

從思過崖下脫身之後,楚慎行附於青藤之上,再以自己殘損的金丹強行讓神識與青藤融合。當時是彆無他法,但幾年下來,興許是神魂影響了青藤,兩邊結合倒是愈發緊密。楚慎行也有考慮過,是否要換一具新身體,譬如他為秦老爺做得那一具。但細細想來,他在青藤上,無論修為、修行進度,都與從前等同。而用玉明骨做成的軀體,興許都到不了這種程度。

沒有更多實例,楚慎行也講不好,這是因自己神魂緣故,還是金丹殘片帶來的結果。照這個思路深思,興許青藤本身就有特殊。思過崖下罡風烈烈,能將金丹修士的骨血卷化成灰,青藤卻繁茂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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