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遊艱難地分辨著楚慎行的話音。
因身上遊走的青藤,他思緒混混沌沌,好在依然捕捉到了最關鍵的字音,問:“師長……?”
藤枝將青年放下,他膝蓋都發軟,被輕輕推著往前。靈氣不再流逝了,但秦子遊的氣力還是沒有恢複。他走了兩步,便覺得自己要倒在地上。隻是這時候,他落入一個懷抱之中。
和在寒山府時一樣,也許也和更多時候一樣。
楚慎行抱住秦子遊,想要稍稍解釋一二。但秦子遊抬頭看他,手攀在楚慎行頸間,問:“你不隻是我的道侶,還是我真正的師尊嗎?”
楚慎行微歎。
他對上秦子遊的視線,覺得青年的眼睛明亮若星子,裡麵映著天上雲彩,更多是自己的影子。
子遊不記得他,子遊在歸元宗二十餘年,把宋安當做“師尊”。
可此時再見,子遊依然會信任他,愛重他。
好像對楚慎行的感情已經成了他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楚慎行忽然任何話都說不出來,隻點一點頭。
秦子遊便粲然一笑,湊來吻楚慎行。
青藤平息下來,楚慎行一手扣著青年的腰,另一隻手扶著秦子遊肩膀。
這是一個漫長的、溫柔的吻,仿佛隻是用來確認彼此的存在,並未夾雜什麼**。
隨著這個吻,靈氣重新回到秦子遊體內。
兩人分開,秦子遊打量周邊,客觀評價:“我的確不知不覺踩入陷阱,但宋安——我不確定。”
有要事在前,這不是親昵的好時候。
楚慎行說:“另有其他準備。”
秦子遊挑眉看他,仿佛要問詢,但又說:“罷了,你莫告訴我。我能被他更改記憶,你也被害到失憶,又有此前防備住諸人神識的禁製,宋安的底牌恐怕還要再多。”
他擔心自己知道了楚慎行的籌劃,反倒壞事。
楚慎行笑一下,“我也是這個意思。”
秦子遊瞥他,道:“說吧,你是要傷他,捉他,還是要——”
楚慎行淡淡道:“殺他。”
秦子遊瞳孔微縮。
楚慎行摟在徒兒腰間的手跟著一緊。他偏頭看秦子遊,想要從秦子遊的神色之中分辨出什麼。但秦子遊隻道:“你有幾分把握?”
楚慎行微微笑一下,“三分?五分?總是有辦法的。”
秦子遊想一想,問:“我能做什麼?”
楚慎行道:“你嘛,”他打量秦子遊眉眼,看出許多信任,“是有事要給你做。”
他語氣篤悠悠的,透著一點散漫,更多確實平靜。
秦子遊聽了,想,以金丹之身斬殺元嬰修士,這聽起來原是不可能的事。但以楚慎行的態度來看,興許並非不能。
楚慎行對著秦子遊低語幾句,秦子遊有些意外、疑慮,最終緩緩點頭。
他離開前,額外問:“你如今是金丹中期,斬殺了宋安之後,就能進境了吧?”
楚慎行眨了下眼睛,說:“這倒不錯。”
秦子遊笑一笑,眉目間都有暢快。在他想來,宋安害楚慎行到此前那般程度,若非自己與楚慎行早是道侶,有過雙修,能不依靠神識察覺楚慎行所在,那今日狀況尚且難說。
他不知道宋安到底要對楚慎行做些什麼,但定然不是好事。
他的道侶曾那樣痛過,被鐵鏈貫穿胸膛,一句話都不能說。這樣的代價,秦子遊也想要宋安承受。
他有怒意,也有對“道侶會進境”的快意,一時之間,倒是後者占據上風。
秦子遊拋起日影,便要離去。他踩在劍上,說一句“走了”,楚慎行卻說:“等等。”
秦子遊低頭,見楚慎行伸出手,手上擺著一個巴掌大的木雕。細看過去,很精細,是金烏模樣。
楚慎行將那木金烏拋起,原來這是一隻機關鳥。
機關鳥身形在空中變大,展開翅膀時落下一片陰影,在秦子遊身邊飛了兩圈,帶起一陣熱風,然後戾鳴一聲,往天上飛去。
秦子遊不明所以,便見這機關金烏在天上轉了一圈,速度更勝於日影。
楚慎行溫和說:“你乘這個去。”
秦子遊“唔”一聲,倒是沒什麼異議。
隨著楚慎行的話,機關金烏在秦子遊麵前停下。
青年腳下一踩,躍至金烏背上,日影劍則被收入丹田。
金烏振翅,秦子遊要走。楚慎行看他身影,記起什麼,又說一句:“子遊——”
金烏已經飛去。
秦子遊回頭看楚慎行,離得遠了,耳邊都是風聲。好在結丹之後,他對天地萬物的感知又有不同,到這會兒依然能分辨出楚慎行的話音。
楚慎行說:“我自是思慕你的。”
秦子遊心臟“怦怦”跳動。
他耳尖驟然爆紅,麵頰都一樣發燙。他仿佛聽到了楚慎行一點輕輕笑聲,於是懷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偏偏又微甜的心情,嘀咕:“這人怎麼這樣啊。”
秦子遊定一定神。
是了,無論楚慎行是如何想,此刻都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秦子遊是宋安的大弟子,從前又深得宋安偏心、看重,手上有數枚宋安的信符。
宋安收到第一道來自秦子遊的神念時,他已經到了郝林郡。
此地多山,多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