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靜而不動。
楚慎行話音落下,無人回應。
大殿之上,依然隻有立在掌門身前丈遠的楚慎行,被青藤裹進其中的秦子遊,再加上一個化作皮肉骷髏的紫霄掌門。
除此之外,四側空空。
倒是殿外,弟子們正相對警惕,驟然聽到幾聲細微動靜。
他們從前把其他修士、凡人視作兩腳羊,如今驀然重傷,情勢倏忽調轉,自顧不暇。第一聲動靜傳出的時候,隻當是哪位師兄、師弟在聲東擊西以備發難,於是更添一重警醒。
可到了第二聲、第三聲,終於有機靈些的,察覺不對,將目光轉到諸人身前地上。
而後毛骨悚然。
隻見原本雖然殘破、但還算平整的地麵上不知何時出現道道裂隙。自上方俯瞰,仿佛龜背上的深深紋路。
所有紫霄弟子都被困在這樣的裂隙之中,相互隔絕。
裂隙之中,猩紅光暈若隱若現。若細細凝望,便能察覺深紅液體在其中淌過。
一股濃稠腥臭由此傳出,便是常以活人血肉為食的紫霄弟子,在此刻也不由變色。
唯有幾個因靈氣動蕩、傷重難治之人,嗅到其中血腥氣後,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往裂隙方向掙紮爬去。
他們心智因血癮而模糊不清,在去到裂隙邊後,就探頭往下,像是在飼料槽喝水的牛羊一樣,不顧麵上臟汙,開始大口吮吸。
其他紫霄弟子們聽到一陣“咕咚”、“咕咚”聲響,正牙根發酸,便見那幾個趴在地上的修士身體劇烈抽搐,裸露在外的皮膚隨之腫脹,變作葡萄似的黑紫色。
“嘔……”
有人支撐不住,捂住胸口乾嘔數聲。
同在此地,皆為紫霄院弟子,所有人心知肚明:在血癮發作時,不論往常是翩翩君子,還是絕代佳人,都要變成一模一樣的、隻知尋找活人血肉而食的畜牲。
他們會在意識清醒時裝模作樣地來一場兩腳羊宴,也會在在外遊曆時破窗而入、將驚恐不已的凡人、修士按在地上,大口啃食。
但沒有什麼時候,會像是現在這樣。
從前的模樣再不堪,至少在紫霄弟子心中,他們隻是修習了魔教邪法的另一路修士。血癮發作,也不過是尋常修士的走火入魔。說到底,他們仍然是“人”修。
可如今,那麼多此前還一同說話的、活生生的人,到現在,明晃晃地成了這般模樣,這實在教諸人惡心不已。
第一個修士的乾嘔聲,成為了一個傳聲符。
在此人之後,其他依然站立的紫霄弟子一一作出反應。或同樣乾嘔,或麵色不善,掩住口鼻。或者乾脆扭過頭去,神情凝重,觀察起身側裂隙,想分辨其中腥臭紅水是從何而來。
同時,因察覺危險,他們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去,想要遠離那些身體腫脹發黑的師兄、師弟。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動靜,原先隻在裂隙之下流淌的深紅液體竟驀地湧出地麵,一如流水,要鋪滿整個靈陣範圍。
“不好!”
裘振麵色聚變,腳下一點,跳到不遠處的屋簷之上。
就在這須臾工夫,屋頂上站了數十人。也有人未來得及離去,如今仍然停留在紅水之中。
麵上的驚疑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和趴在地上的弟子一樣的癲狂、麻木。
他們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像是方才的師弟、師兄一樣,低頭牛飲。
而那些原本就趴著、身形發生變化的紫霄弟子毫無所覺,就這樣被腥臭液體逐漸淹沒。
紅水蓋過其中一人頭頂。
其他人的目光彙聚於此,隻見液體表麵泛起一陣咕嚕泡。連這樣的泡泡都是一樣濃鬱的、近乎變作黑色的深紅。那些泡泡在弟子們眼前出現,脹大,然後破碎。
無數細小的深紅水沫飄散在空氣之中,再被液麵吞噬。
裘振喉結滾動一下。
他死死盯著那塊有弟子被吞沒的地方,隻見水麵之下,仍有什麼東西若隱若現。
是什麼?
裘振手腕一翻,腳下瓦片被他收入掌心,再往前拋去,砸入水中。
所有人屏息靜氣。
液麵之下,浮起一件黑色的法衣。
饒是自詡心性堅韌、冷血殘忍的裘振,看到這一幕,瞳仁都不由一縮。
發生了什麼?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毫無頭緒。
但不論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須臾工夫內,所有人做出判斷。
紫霄弟子們各展神通,或拋起靈劍,或召出代步機關,欲逃離於此。
裘振留了一份心眼,沒有第一個離開。
最先往外奔去的,是一名坐在蓮花寶座上的女修。
此女咬牙往前,麵帶驚懼。她察覺自己領先在所有人之前,這並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