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弟子們沒了痕跡,唯有靈陣內外的三人成鼎立之勢。
劍氣仍在凝聚,比先前催出血水巨人時更加可怖。
陣法中的魔物麵色更差,哀哀地再叫一聲“師尊”。他原先已經走到靈陣邊緣,到此刻,卻似要躲避,又往後退去。
身影帶著許多失魂落魄、慘烈決絕,咬著牙,含著淚,說:“好!師尊竟然信不過我,便讓這劍氣刺下,看誰對誰錯!”
楚慎行衣袍獵獵,冷眼看魔物做戲。
魔物有所覺。
眼看空中浮起一道靈光,竟像是將這一方天地割裂。寒鴉分明還在楚慎行腳下,可紫霄院之上,卻多了一個近乎凝實的劍影。
若是尋常時候,魔物並不會懼怕。但此刻,這古怪又惱人的靈陣將他困在其中,不得離去。連丹田靈氣都仿若受到壓製,他堂堂一名元嬰魔族,竟然當真抵不過眼前人。若那道劍氣劈下,情況可想而知。
這並非逞強的時候。
魔物咬牙,做出決斷。
屬於秦子遊的外貌宛若一層融化的蠟,從他麵上淌下。這場麵,看得靈陣外的楚慎行眼皮跳了跳,秦子遊更是搓一搓手臂,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人族青年白皙的麵孔之下,是一張青黑色的麵孔。
或說,那並非“麵孔”。
魔物麵頰並無五官,從額頭到下巴,皆是平坦。
在這樣平坦的皮膚上,偏又浮著一層銀色紋路。
那紋路似花似雲,楚慎行看去,在上麵見到隱隱靈氣波動。
他心知,這其中恐怕又蘊含了一層天地規則。若能參悟,自己對陣術的領悟約莫能更上一層樓。
但在那之前,楚慎行先吩咐徒兒:“莫看。”
他能直視魔族麵上的花紋,不代表子遊亦能。
秦子遊順從地挪開目光。
雖依言不看,但青年還是問了句:“這是?”
什麼東西?!
秦子遊自忖見多識廣,無論東極鮫怪,還是雪原妖獸,都曾經交過手、打過交道。但到如今,他看到這樣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仍然驚異不已。
他回想著紫霄院的來曆,心中有淺淺猜測。但這隻露於書簡傳說中的存在,驟然切實出現在自己麵前,秦子遊心神巨震,略有恍惚。
楚慎行看著靈陣中的魔族,溫言回答:“不過是另一種‘鮫怪’。”
秦子遊微微一怔。
鮫怪?
他知道自然魔族與鮫怪不可能同出一源。至多是四十年前,紫霄院尋到鮫怪頭領,教那群妖獸捕殺凡人修士。原先一切進行順利,偏偏自己和師尊從鮫怪領地經過,又遇到那為了凡人愛侶而冒死求助的灰色鮫人,一切便有不同。
可如今,師尊這樣說,一定有有其深意。
秦子遊記起自己與師尊從前有過的對話。
他心道:是了。有我心中那份道義的,便是“同族”。若隻知屠戮,那無論是人是妖,是鮫是魔,都隻是需要斬殺的對象。
師徒二人心神相通,聞弦知意,靈陣中的魔物卻莫名其妙。
頭頂劍氣的威脅仍在。他必須麵對一個事實,自己數千年的蟄伏、等待,到如今,換來一個不太妙的結果。
眼前修士不受幻術影響,自己又無法逃脫。
幾個月前,此方世界天機有所變動,魔物察覺,從漫長閉關沉睡中蘇醒。他原以為自己終於等到了飛升通道開啟的時候,可如今,數月過去,除去靈氣暴漲過一輪之外,碧元大陸似乎再無不同。
他已經是紫霄一族留在碧元大陸最後的血脈了,萬萬不能死在此處。
不能誘,不能逃。擺在麵前的路很少,好在麵前修士如今未讓那道靈劍虛影直接落下,這興許說明,一切尚有回旋的餘地。
他聽那年長的修士問:“你可有名姓?”
隨著這句話,靈劍虛影落下一些,威脅意味十足。
魔族滿心恨意,偏又夾雜了對身前人修的恐懼。
他察覺身側靈陣變化,卻是有一道現成的陣法,被楚慎行搬了過來,嵌入這蛛網靈陣之中。
紫霄掌門原先想用此陣確保楚慎行不曾欺瞞自己。如今,此人化作血水中的一瓢枯木,他最後餘下的東西倒是為楚慎行所用。
魔族並無口唇,但在身前一切的恫嚇之下,他還是回答:“迦婆離。”
秦子遊的視線依然落在其他地方,好奇地想,以自己前麵那驚鴻一瞥來看,魔族與鮫怪、與碧元大陸上的所有妖獸都有不同。沒有口唇,又要如何講話?當真奇也怪哉。
可惜他如今聽著師尊的吩咐,不能親眼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