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鳥居於峭壁, 翱翔於九天。
在白皎二人說起“深淵”之初,楚慎行心頭冒出過隱約猜測:關押這些受囚之人的,莫非是雷鳥一族此前聚居的地方?——這說得過去,妖獸們到底會追尋靈氣, 淵底寂寥, 不代表上方也靈氣稀薄。而白皎提到的厚重骨殖, 很可能是雷鳥原先丟掉食物殘骸的地方。
等到靈梭一日日靠近白皎心頭血指引所在, 這個猜測, 也逐漸清晰起來。
瀾川修士們重新聚於一處,各自分說。
吳九齡道:“按照幾位小友所言,深淵上下, 輔有隔絕通訊的陣法。隻是不知我等有無能力,將這陣法修改一二。”
莊友渠說:“有楚真人在此, 倒是希望大增。”
言語之間,儼然對楚慎行極為信服。
吳九齡也讚成這話。幾人一起,將滿懷期待地目光朝楚慎行投去。
楚慎行:“……”
楚慎行簡明扼要,說:“我自當儘力。”
孔鐸叫了白皎一聲,問:“下麵到底有多少人?我們要用多少靈梭, 才能將人帶出來?”
白皎喉結滾動一下,麵色沉重,說:“總有三千修士往上。”
孔鐸說:“那就至少四艘靈梭。”
他說著, 轉頭去看楚、秦師徒。
秦子遊道:“此前閒暇時, 師尊曾煉製了十數艘靈梭,倒是夠用。”
孔鐸聽了,麵色中透出一點放鬆。
秦子遊察覺, 無奈。
他覺得這樣不好。
好像所有人都把沉沉的期望壓在楚慎行身上。在他們看來, 楚慎行在, 這一行,就不會出現紕漏。可說到底,師尊也是隻個尋常修士啊。
想著這些,藤枝在秦子遊掌心輕輕蹭一蹭。
楚慎行側頭看他,端詳徒兒的神色。
秦子遊一怔,朝師尊笑一下。
修士們仍在討論。
他們提出種種問題,再一一想出對應策略。到最後,仍然是楚慎行一錘定音,將瀾川修士們分作三列,分彆負責留在深淵外防備,在隔絕靈陣出現的地方策應,以及真正下到淵底,帶領碧元修士們離開。
期間,周明雪問起:“按照白小友所言,碧元之外,倒是仍有其他修士被困在此地?”
楚慎行看她,慢慢笑一下,說:“若有哪方道友願意配合你我,那將他們一同救出,也並非不可。”
周明雪聽著,微微怔忡。
她覺得自己從楚慎行的話中聽出更多含義:楚真人對“救人”一事,似乎並非十足上心。
但再琢磨一遍楚慎行話中意味,周明雪又覺得,自己興許多慮。
救人救人,也得是救值得救的人。
她心下稍安,聽著楚慎行的吩咐。
靈梭上的修士們嚴陣以待。期間,楚慎行從秦子遊等人在魔山中的經曆裡得到靈感,做了個點過靈犀的紙人,帶上隱匿符,往深淵方向去,看能否被魔修察覺。
等確定紙人安穩,靈梭上的修士們愈發放心,有餘力關切並未加入此行的道友們。
他們以水鏡為媒介,和靈舟上的瀾川修士相對交流。這期間,楚慎行將攏共五艘靈梭上的隱匿陣法布置妥當,這才緩慢駛入深淵範圍。
血池在崖邊斷掉,並不灌入其中。
負責防備的數十修士先下靈梭,警惕四望。
他們視線逐漸凝於一點。隻見斷崖的另一邊,像是存在一片建築。遠遠看去,裡麵仿若有人頭攢動。
修士們悚然一驚,意識到,這恐怕就是魔修們的留守之地!
好在有隱匿符在,他們仍算安全。
孔鐸在這群人中充當帶頭之位。他心情起伏,拍一拍胸膛,說:“楚真人且放心,若有什麼狀況,我們定當竭力而為!”
楚慎行聞言,額外叮囑一句:“若真遇到麻煩,莫要戀戰,先來會和。”
孔鐸連同身後修士們點頭應下。
靈梭開始下沉,修士們聚於舷邊。
白皎的目光從崖壁上的洞窟之上緩緩掃過。
淵壁之廣,洞窟之多。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此處模樣,未看多久,就覺得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哪怕明知麵前不過是雷鳥的巢穴,可在沉沉淵壁之上,背景是猩紅色的天空,也是停留在壁崖上的深重血池。千千萬萬洞窟多如繁星,宛若一隻隻眼睛,黝黑而深邃,注視著向崖下沉去的修士們。
白皎劇烈的喘了口氣,挪開目光。
饒是如此,他依然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竭力平複呼吸,咽了兩口唾沫,想要冷靜,反複想:爹和師尊都在下麵,我要堅持……
救出師門同伴的念頭升起,衝散了此前的莫名恐懼。
他冷靜一些,忽然覺得肩膀上搭來一隻手。
白皎猛地哆嗦一下,險些跳起來。
好在他的視線掃到程雲清的麵孔。白皎先是怔忡,隨即反應過來,叫了聲:“雲清。”
程雲清看他,放下手,說:“你要是這樣,待會兒就莫要下靈梭了。”
白皎撓一撓頭,說:“不是,我就是……”
他們兩人講話,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還是傳到旁邊楚、秦師徒耳中。
因靈梭下沉,光亮愈少,黑暗愈多。瀾川修士們至少也是元嬰往上修為,倒是不懼於此。但眼看靈梭一點點被黑暗吞沒,連崖壁上的點點黑窟也不再清晰可見,修士們還是略有提心。
漸漸有霧升起。
靈梭沉入霧中。陣法隔絕掉侵襲而來的霧氣,但修士們還是從外間薄霧之中察覺危機。
梭外靈光淺淡亮起,吳九齡問:“楚真人,這?”
楚慎行抬首,四顧。
支撐靈梭核心的靈石在迅速變作尋常石塊,一顆一顆粉碎,化作飛灰,唯餘煙塵。
楚慎行說:“此霧傷人。”
修士們瞳孔微縮,各自警惕。
白皎卻說:“霧?在下麵,我們好像沒有見過什麼霧?”
他和程雲清說了幾句話後,稍微振作精神,趴在舷邊,試著觀察外界狀況。
身前是濃稠的、不見邊際的黑色。防禦靈陣與梭體之間還有一段距離,而白皎伸出手去,雖不會被外間霧氣所傷,卻覺得自己的手臂都被吞入到了黑暗裡。
他被眼前冰冷的黑暗駭到,但還是勉勵振作,告訴楚慎行等人:“下麵雖然也沒有光,但和這裡不太一樣。”
秦子遊問:“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