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川修士們身經百戰, 也非第一次麵臨失去主人掌控的魔修大將宅邸。他們自知要如何做,才能讓魔仆潰散。
血池之上,無聲爭鬥蔓延。楚慎行立於其上俯視一切, 並不插手, 心頭盤桓頗多思慮。
到最後,他視線一轉, 看向某個空落落的院子。
楚慎行忽而微笑。
他降在院中,大步往前去。
屋門迎風而動, 轟然開啟。楚慎行走入其中, 側頭去看, 與正坐在床上、抱頭出神的阮蔻視線相對。
阮蔻看他,自是發出一聲驚叫, 隻當這修士要來索命。
但她來不及做什麼, 便見楚慎行身形一晃,出現在床側。
阮蔻花容失色,楚慎行倒是沒太多心思,隻簡單說:“我要取一滴你的心頭血。”
阮蔻一怔。
楚慎行吩咐:“放鬆——你這樣子, 旁人看了,還以為我要待你行不軌。”
阮蔻沉默。
她腦海裡充滿疑惑, 但又冒出一點隱約的、稱得上“妄想”的心思。
阮蔻心想:此人若要殺我, 實在不必說這樣多。他興許是真的有事,所以才……
她一邊想,一邊下意識地、滿心焦慮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孩子已經快要長成、快要出生, 可如今重昊身死,她也不知往後要如何走。天地遼闊, 可一個煉氣修士太渺小。如果她不能尋到庇護, 那即便能讓孩子安穩出生, 也不過苟活於禁製之中。
重昊是重睛鳥,與天羅洲的鳳凰有親。他們的孩子會是半妖,卻要被拘在這一方天地。
阮蔻悲從中來,小心翼翼地看向楚慎行。她有一張嬌美麵孔,楚慎行見了,雖不為所動,卻依然能察覺到阮蔻這一刻的希冀。
阮蔻問他:“仙師可否庇佑我?”
楚慎行詫異。
阮蔻咬牙,說:“我、我不曾——”
不曾殺人,不曾作惡。
阮蔻一頓,說話流暢許多,道:“便是等這個孩子出生了,再將我斬殺,也是好的。”
她的聲音一點點變低。
楚慎行明白阮蔻所思,看她片刻,說:“你是魔修。”
阮蔻艱澀地點頭。
楚慎行淡淡說:“原先也不可能放你在外。”
阮蔻一怔。
她分辨這這話的意思,看楚慎行的神色,心跳越來越快。
阮蔻心想:難道、難道這些正道修士一開始就抱著帶我走的心思?
這實在太好,讓阮蔻如墜夢境。
楚慎行有些不耐,說:“心頭血。”
阮蔻:“哦哦!”
雖然她還懷孕,取心頭血定會傷及身體根基。但比起能活下去相比,這一點傷害,並不算什麼。
阮蔻想著這些,心中輕鬆。她放下渾身防備,好讓楚慎行取血。
至於往後,這仙師遞來的諸多靈藥,就實在是出乎阮蔻意料。
她被取了心頭血,此刻麵色蒼白,經脈都是空落落的,渾身虛軟。但一顆靈丹入口之後,丹田又變得暖洋洋,舒服得像是醉了。
阮蔻心想:看來我並未做錯選擇。
又想:重昊——你可以瞑目。
楚慎行取這女修的心頭血,自然是要布陣。
按照阮蔻話中意思,她母親早早為就城主所殺,這麼一來,她在世上的至親之人,唯有一個城主。
尋蹤陣由此而起。假若陣法指引出某個血親方位,就說明此前被楚慎行斬殺在竹林中的修士的確並非魔城之主。
他察覺到那個女修偶爾飄來的目光。
楚慎行不在意,專心布陣。
他周遭靈氣遊走,楚慎行的袖口、長發無風自動。
他識海之中亮起一點微光,以那顆圓潤晶瑩的血滴為中心,往外延伸……
沒入黑暗。
微風止息。
楚慎行的袖口、發尾重回平靜。
他想:或許是我杞人憂天。
哪來的那麼多陰謀詭計?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境界不穩,又因血癮存在而癲狂失智的魔修。
往前八百年,怎樣的魔修他不曾見過?怎樣的巧合不曾經曆?到如今,這也算不得什麼。
阮蔻在一邊提心問:“仙師?”
楚慎行垂眸,壓下所有浮動的心思。
他說:“你隨我來。”
阮蔻麵上露出驚喜神色。
她下床,麵色還是蒼白的,但眼睛裡已經多了對往後日子的期望。
楚慎行留意到,此女的芥子袋裡存了一束重睛鳥尾羽。重昊被留在這個世界,但重昊又會永遠陪著阮蔻走下去。
兩人來到院中,阮蔻深呼吸了下,先從袖口摸出一個水囊,“咕嘟嘟”地喝過兩口。楚慎行察覺,這正是此前秦子遊留下的靈酒。
想到徒兒,他心情柔和一些。
阮蔻為自己補充了靈氣,隨後便捏訣作法,將此地禁製靈器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