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在學堂怎麼樣?”
送走了王家那群不請自來的親戚,之後的洗三禮就顯得平靜了許多,以往的流程走一遍,大家該添禮的添禮,該吃吃喝喝的吃吃喝喝,趁著家裡的老頭老太太送那些親戚朋友的時候,呂秀菊將收拾桌子的活兒丟給了哭喪著臉的王春花,然後拉著自家男人就回了房。
她口中的大郎是她的獨子單福宗,現在在鎮上的學堂念書。
其實平柳村有自己的私塾,教書的是村裡早年考上秀才,後來次次名落孫山,乾脆放棄回鄉教導村裡兒童的老人,對方的束脩並不高,因此村裡人也很樂意將孩子往他那裡送,當初單峻山就是在那個老秀才那兒念的書。
這年頭讀書費錢,對於普通人家而言,供養一個讀書人,幾乎得耗費全家之力,往少了算,一年筆墨紙硯加上一些購買書籍的花銷,起碼就得一二十兩,待到縣試、府試、院試,請稟生作保,去外頭備考的路費和開考前的食宿費,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這還隻是投資,很大可能最終的結果也隻是血本無歸。
單峻山就是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當初要不是為了供他念書,家裡哪會隻攢下二十多畝地,可到頭來他也隻考上了童生,好在他這人比較精明,及時止損,在縣裡找了一個賬房先生的工作,一步步往上爬,成了現在酒樓的大掌櫃。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單峻山那麼聰明的,就好比平柳村另一戶人家,那家的兒子和單峻山差不多年紀開始念書,現在都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還靠爹娘兄弟養著,原本還算殷實的人家現在成了村裡有名的落魄戶,賺來的錢都去填他念書那個無底洞了。
要不是那戶人家的老人還活著,而且壓住了底下反對的聲音,恐怕那個家,早就散了。
這樣的情況在這個時代比比皆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誰不希望家裡出一個讀書人,改換門庭呢。
單老頭和蔣婆子就是這麼想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送兒子去念書,看兒子念書不成,又供大孫子去。
讓單福宗去鎮上的書塾念書,也是單峻山提出來的。
村裡的書塾就隻有一個老秀才,而鎮上的書塾比起村裡條件更好些,三個秀才,年紀最大的也就三十出頭,其中兩人依舊在準備舉人考試,相比村裡那個多年沒有參考的老秀才,更懂得現在主考官的喜好,隻是相應的,鎮上書塾的束脩就更高些。
其實照單峻山的想法,就該送兒子去縣城的書院的,隻可惜這麼一來花費更大,即便是單老頭,也不得不考慮考慮。
現在單家在這個大孫子身上的支出是大頭,單峻山的那些工錢,也就隻夠單福宗在鎮上書塾的食宿費以及部分筆墨紙硯的開支,很大一部分還得家裡貼補,單峻山夠精明,知道長此以往可能會引來兩個弟弟的反彈,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也不吝嗇給一點小恩小惠,讓兩個弟弟覺得長子將來出息了,也不會忘了他們這兩個親叔叔,這才保持了明麵上的平靜。
單峻山更明白,兩個弟弟的沉默也隻是因為現在雙親還壓著,所以他孝敬爹娘,借爹娘的手盤剝兩個弟弟,為大房創造更大的價值。
“大郎很好,書塾的講師誇他有天賦,恐怕再過兩年,就能下場試試了。”
聽媳婦說起自幼聰慧的長子,單峻山麵上閃過一抹得色,那個兒子將來的成就絕對不會在他之下,要是能夠考上舉人,他也能嘗嘗作為舉人老爺他爹的奇妙滋味。
他坐在房間內的長凳上,拎起桌上的茶壺將茶水倒在邊上素白的杯子上,舉起茶一口灌進嘴裡,然後皺了皺眉。
這茶葉就是單家的女人趁農閒時上山采摘的山茶,並不是什麼精心飼養的好品種,茶葉味道略帶苦澀,對於吃慣了好茶的單峻山而言,並不怎麼好入口。
呂秀菊並沒有發現男人的這絲不悅,一心記掛著在鎮上念書,一個月才能回家一天的兒子,抓緊時間向他打聽長子的事。
“家裡這些天怎麼樣?”
單峻山轉換了話題,問起了家裡的情況。
他長時間不在家,拉緊和雙親的聯係,就隻能依靠呂秀菊這個媳婦兒,雖說他是長子,可誰讓家裡的兩個老人同樣偏心老兒子,單峻山就怕時間長了,老兩口的想法就改變了,因此每趟回來,他總是要向呂秀菊這個眼線打聽家裡的情況,重點打聽三房的事。
“還能怎麼樣?你那爹娘,最偏心老三不過了,前些日子老三媳婦生了娃,她還給宰了一隻下蛋的老母雞,就她最金貴了。”
呂秀菊嘟嘟囔囔的,那麼大一隻老母雞,她都沒吃上幾塊肉,都便宜老三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