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張冬梅說:“葉同誌,這就是搶了香香名額的那個人。”
葉東陽看著眼前穿著棗紅色外套,脖子上還裹了一條駝色圍巾,襯得小臉白得發光的蘇玉蘭。
不知道為何,葉東陽聽到張冬梅那話,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可能。
——蘇玉蘭不可能會搶葉冬香的名額。
雖然跟蘇玉蘭相處的時間很短暫,但葉東陽還是認為自己的想法不會有錯。
蘇玉蘭不是那種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
更何況,蘇玉蘭自己絕對有能力拿到這一個實習記者的名額,不是用搶,而是用自己的實力。
葉東陽本想跟蘇玉蘭打招呼,不過蘇玉蘭隻是輕輕瞥了他一眼,並沒有打招呼的意思,甚至直接越過他走向了張冬梅,寒著聲音道:“張冬梅,就是你到處造我的謠!”
蘇玉蘭說的是很肯定,沒有任何的疑惑。
是直接了當認定就是張冬梅造謠。
葉東陽看著這情景,不僅皺了皺眉。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張冬梅聽見蘇玉蘭這麼一說,心裡忐忑了兩秒。
雖然蘇玉蘭平常看起來文靜柔弱,但聽說她管著幾十個人的裁衣作坊,沒有點脾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此刻,張冬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蘇玉蘭語氣裡的陰寒,那淩厲狠辣的目光像是一把刀似的落在她身上。
張冬梅有點被她震懾住了,手指禁不住微微攥緊了些。
但想到現在她身邊有葉東陽在,她有恃無恐。
葉家怎麼樣的背景她知道。
當然,就算不搬出葉家來,就一個葉東陽也能把蘇玉蘭給摁死!
既然這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蘇玉蘭當初沒有靠係主任的關係取得實習名額,但張冬梅也要讓她把名額給讓出來!
至於係主任那邊,既然謠言已經散開來了,他為了自身名譽,肯定不願意再理會偏幫蘇玉蘭的。
對她避而遠之還來不及呢!
畢竟這男女之事,說不明道不清,唯有用行動來遠離對方更讓人信服。
如果係主任還敢包庇她,張冬梅就把事情給捅到校長辦公室去,即便他們沒有私交,就係主任對她的特殊照顧也夠他們喝一壺的。
蘇玉蘭一個大山裡的村婦,即便吃一個啞巴虧,她又能如何?
張冬梅深知道這社會有背景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張冬梅迎上蘇玉蘭的目光,硬著脖子道:“我說的是事實,我造你什麼謠了?”
蘇玉蘭絲毫不在意還有其他人在場,一步一步逼近張冬梅,那氣勢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
蘇玉蘭比張冬梅還要高一點,越走越近,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張冬梅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臉色逐漸發白,喊道:“蘇、蘇玉蘭,你彆唬我,這是學校門口,你要是敢動手我就把你告到訓導主任那裡……”
蘇玉蘭卻突然停下腳步,淡淡一笑:“不需要你告,現在你就跟我去訓導主任那裡走一趟,我要告你造謠生事,搬弄是非,損我形象壞我名譽!”
張冬梅瞬間愣住了,瞪大了眼睛:“你、你胡說八道!”
蘇玉蘭:“我已經問過趙金環、李小敏、何**,他們告訴我就是你到處跟彆人說我討好係主任,才得到實習記者的名額,還說我高考成績作假,說我考試不是找人代考就是作弊!你現在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聲譽,如果你不跟我去主任那說清楚,我就去法院起訴你!”
法、法院?
起訴?
張冬梅好像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蘇玉蘭。
她聽著蘇玉蘭的指控臉色越加發白,雖然她是曾經是說過蘇玉蘭有可能是討好老師換取名額,但後麵那些什麼高考成績作假,考試找人代考什麼的,她沒說過啊!
張冬梅麵對蘇玉蘭一長串的指控,頓時啞然,隻能詞窮地喊道:“我、我沒有!”
可是蘇玉蘭根本沒給她反駁的機會,一手拉著她就要往學校裡走:“容不得你耍賴!現在你跟我去主任那說個明白!要不就等著我去法院告你!”
張冬梅被蘇玉蘭抓住了手腕才驚覺這次真的惹怒了蘇玉蘭。
原以為她是個會吃啞巴虧的村婦,可人家居然還知道什麼法院呢!
就在這時,被拉扯住的張冬梅突然就對著他們喊道:“葉同誌,香香,救我,我沒有造謠!”
“我不要去!關我什麼事?我沒有說你成績作假!我沒有——”
葉東陽和葉冬香看著蘇玉蘭的舉動,頓時有點不在狀態。
愣了兩秒之後,葉東陽便邁開腿追著蘇玉蘭的身影上前去,叫喚道:“蘇同誌!”
可蘇玉蘭並沒有理會她,而是拉著張冬梅徑直往學校走去。
蘇玉蘭的腳步加快,葉東陽也緊追著上前去。
葉冬香見狀,已顧不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以為葉東陽是準備替張冬梅出頭。
但想到男女之間拉扯並不妥當,她便追了上去,率先擋在了蘇玉蘭的麵前。
葉冬香對她說道:“蘇同學,這事情是得弄清楚,不過你能不能講一下道理,非要這樣——”
這樣野蠻!
隻是葉冬香沒有說出口。
蘇玉蘭對上葉冬香那帶著一絲鄙夷的眼神,也大致猜到了葉冬香最後沒說出口的話,隨即便停了下來。
蘇玉蘭突然嗤笑了一聲:“道理?當你走在路上都被人指指點點,說你私生活不檢點;當你埋頭苦學到淩晨兩三點,到頭來卻被人說成績作假,靠討好老師才能獲得名額。我尊敬師長,努力學習,最後卻因為彆人幾句輕飄飄的謠言就要承受各種閒言蜚語,承受彆人異樣的目光,就要把我所有的努力給一一否定——”
“你跟我說要講道理?那你們造謠的時候可有想過自己的幾句話,就要讓我承受這麼多閒言蜚語?這種被旁人質疑,背後謾罵的滋味你知道嗎?你未經我的苦難,你有什麼資格叫我講道理?”
蘇玉蘭看著葉冬香眼裡的鄙夷逐漸消失,最後變成了震驚。
蘇玉蘭卻露出一個笑來:“葉同誌,我知道你為了這次實習記者的名額也努力過。但是我也想告訴你,我的努力並不會比你少。最後,我想跟你說:在學校裡,我們就用成績說話,不要使那些在背後抹黑中傷他人的小把戲!”
葉冬香對上蘇玉蘭那清澈得一汪泉水的眼睛,頓時被她的話哽住了呼吸。
——在學校裡,就用成績說話。
不得不承認,蘇玉蘭確實每一方麵都非常優秀。
實習記者是她倒也不意外。
如果不是張冬梅那天在公布欄前說了那些話,她本來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畢竟蘇玉蘭的優秀是眾所周知的。
葉冬香死死咬著唇瓣,想起了自己昧著良心跟爺爺說是蘇玉蘭使了手段才得到名額。
想起了剛剛在車上沒有半點猶豫跟葉東陽說就是蘇玉蘭搶了自己的名額。
那一幕幕就像是響亮的巴掌一下下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臉迅速地燒了起來,讓她無地自容。
不過蘇玉蘭卻沒有跟她廢話,而是拉著張冬梅就要往訓導主任的辦公樓走去。
就在這時,葉東陽倏然擋在了她跟前,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蘇玉蘭忽然感覺到一陣壓迫感。
可是她無畏地對上葉東陽的眼睛,問:“你也想替她出頭?”
葉東陽舉起一個手,表示否認,隨後道:“不,我隻想告訴你,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替你作證:這位張同誌的確造你的謠了。”
“就在剛剛,我的車上。”
蘇玉蘭倒也沒猜想葉東陽有這麼一著,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瞬間收斂住,最後皺了皺眉,沒有再理會他,拉著嘩嘩叫喊著“我不要——”“我沒有——”的張冬梅往校園走去。
張冬梅也沒想到葉東陽會這麼說,要說剛才還想掙紮。
那麼此刻的她已經心如死灰。
葉東陽立在原地看著蘇玉蘭的背影,不知道為何,竟突然笑了一聲。
腦袋還嗡嗡作響的葉冬香聽到身旁男人的笑聲,抬起頭去看了他一眼,隻見葉東陽的目光追隨著蘇玉蘭的身影,眼神裡帶著點欣賞和讚許。
——仿佛剛剛在車上說要幫她討公道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葉冬香對張冬梅的呐喊求救沒有半點的動容。
現在的她仿佛被一桶冰冷的水從頭澆了下來,冷的她渾身僵直。
並不是因為蘇玉蘭的一番話,而是葉東陽對一個陌生女同誌居然表露出這樣的態度。
*
蘇玉蘭和張冬梅的動靜太大,吸引了不少同學上前來圍觀,不少同學今天已經大致了解清楚蘇玉蘭隻是被人惡意造謠,這會兒看到她跟張冬梅在拉扯,當即已經明了肯定就是蘇玉蘭就是被張冬梅造的謠。
而且還打算跟她算這筆賬了。
這一路不僅引起了學生的關注,就連幾個老師都被驚動了。
張冬梅哪裡知道蘇玉蘭這麼強硬,她一路上已經跟蘇玉蘭承認自己的錯誤,誰知道蘇玉蘭依然不依不饒,好像一定要把她給老師處置一樣。
張冬梅看著教師辦公室就在不遠了,忙說:“蘇同誌,我承認是我口不擇言,我是沒想過會事情會鬨這麼大。你不要跟我計較了可以嗎?我向你道歉。”
“蘇同誌,我向你道歉,我不該背後說你是非,不該胡言亂語。對不住,對不住,你不要讓老師處分我……”
“蘇同誌,是我妒忌你學習成績好,所以我才會說出那些話,我真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
”
蘇玉蘭看著教師辦公室就在眼前,輕笑一聲:“晚了,現在就跟我去老師麵前說清楚!”
謠言止於智者是個恒久的事情,蘇玉蘭承認自己等不了那麼久,她自己清清白白,她行得正站得直,她活在陽光底下,無所畏懼。
但並不代表她必須承受這莫須有的狂風暴雨。
誰刮起的妖風,就讓誰去製止吧!
張冬梅害怕麵對老師,不僅是因為她成績差,上學期已經被班主任提醒過如果再掛科後果可能很嚴重,再者蘇玉蘭的態度讓她害怕。
她以為蘇玉蘭是個嬌軟好欺負的,誰知道脾氣這麼犟了,簡直就是個潑婦!
她們還沒走到老師辦公室,但因為動靜有點大,很快便有老師出來了。
其中就有係主任郭方的身影。
還有幾個說要給蘇玉蘭作證的同學。
張冬梅徹底絕望了,這一回,是逃不過了。
她在老師的問話下,主動承認了錯誤:“老師,是我不對,是我妒忌蘇同學學習成績好,說了一些傷害她的話。”
“老師,是我的錯,求你們不要處分我——”說完又嘩嘩地哭了起來。
幾個老師在辦公室內聽著張冬梅的哭聲,頓時有點無奈。
她這樣倒不像是認錯,而是在用哭來“威脅”他們。
郭方身為這次謠言的受害者,他不便參與到其中,隻是說了一句:“查清楚之後,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便走了。
幾個老師耐心地等待張冬梅的情緒冷靜下來,最後才對她說:“張冬梅同學,這次造謠事件影響惡劣,不僅傷害了同學,還影響了老師的名譽,所以老師們商討過後決定對你進行警告及公開批評。”
班主任接著道:“另外,由於蘇玉蘭同誌的名譽受到較為嚴重的損害,現在要求你給她寫一封公開道歉信,張貼在學校公告欄,替她澄清所有謠言。”
張冬梅有口說不出,即便她曾經隻是說過蘇玉蘭是討好係主任才獲得實習記者的名額。
但那些說蘇玉蘭成績造假,作弊,代考的話,她並沒有說過……
可是事已至此,張冬梅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
可是心裡的憋屈卻越發的擴大,甚至有種讓她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接下來,張冬梅的道歉信和學校批評聲明很快張貼到學校的公告欄,雖然學校有小半學生已經返鄉,但這封道歉信將會貼到明年開學,屆時,全校師生都會看到這封道歉信。
也會知道校園裡關於蘇玉蘭那些傳言隻是有人惡意造謠。
*
而離開了辦公室的郭方則是走向了學校門口,準備回家去。
他身為當事人,而且還是在學生看來,有絕對話事權的老師,他不便參與到該次的審查當中。
不過他走到校園門口時,恰好也遇見了葉冬香。
鑒於剛剛在辦公室聽了一半張冬梅的說辭,他知道這次選拔實習記者的結果有人感到懷疑,那人便是葉冬香。
所以郭方還是朝她走了過去。
葉冬香本來想回家,可葉東陽不願意走,似乎想等人。
至於等的是誰,葉冬香懷疑是蘇玉蘭。
可是葉東陽跟蘇玉蘭認識嗎?
他為什麼要等她?
如是想,葉冬香想起了剛剛葉東陽喊了蘇玉蘭一句“蘇同誌”,難不成他們之前就認識?
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她在一旁低落地一同等候著。
可哪成想係主任卻找上了她。
郭方問:“是葉冬香同學?”
葉冬香立馬便站直了身子,說:“主任好,我是葉冬香。”
郭方點了點頭,隨後道:“關於實習記者的事情,你是否有疑問?”
話落,葉冬香愣怔了一下,要說之前是很多疑問,但是剛剛發生的事情讓她已經沒有了任何好奇。
不過葉冬香還是點了點頭。
郭方雙手背在身後,昂頭看了下天空,隨後道:“你可還記得麵試環節的實操題?”
雖然麵試環節他沒有參與,但事後周刊的同誌提起過這事情。
其實葉冬香也是挺優秀的,最起碼是幾個編輯最初心儀的人選之一。
想必葉冬香自己也信心十足,首先她的成績也足夠優秀,麵試和筆試都不錯。
但最終讓她落選的是一道模擬采訪實操。
葉冬香當然記得。
麵試部分包括自我介紹,各種問答還有模擬采訪實操題。
采訪講究的是隨機應變,她記得她有個言辭沒有用妥當,不過那時候卻沒有人說她,她還以為自己蒙混過關了。
難道……
對上葉冬香的眼睛,郭方淡淡笑了笑:“你也不知道我並沒參與到麵試環節當中,另外,我也並沒有參與到任何一個選拔環節裡麵,名額的選定是由周刊的另外三位編輯負責。”
“所以,我並不會對這次的選拔進行乾預,至於最後為什麼選中了彆人,而不是你自己。你首先得想想自己是不是哪裡沒做好,而不是想要在彆人身上找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