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霜含笑睨她:“多大了,還壓歲錢?你不害臊。”
幾句話的說下來,已至佛殿門前。門前有兩級台階,海清寬大又長,顧清霜下意識地垂眸拎起衣擺,行上去再抬眼,正見一人邁出門檻。目光落在她麵上,那人神情一頓。
顧清霜的笑容驟然淡去,垂眸頷首:“施主。”
“清霜……”他輕輕地啟唇喚她,她忍不住抬眸去看。他還是和她印象裡的一樣,麵如冠玉,眸如星辰,不似當今天子那樣英氣凜人,卻更是溫潤如玉。
他的聲音亦很好聽。她曾醉心於這個聲音,喜歡他叫她的名字,也一直記得他含著笑說“我們的名字都有一個清字,是天賜的緣分”。
她當時被他迷得丟了魂了,便真信了那是天賜的緣分。
眼下,她眼裡已生不出一點感情。
可也大約是隔得時日久了,她心頭亦沒了那樣忍不去的恨意。
她將一切情緒都藏了下來,看一看他,提步就要繞過去。
賀清晏側邁一步,將她擋住:“清霜!你給我……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那件事我……”
“貧尼法號妙心。”她聲音平淡,“施主若想拜佛,請自行入殿;若想供燈敬香,貧尼可為施主尋殿中值守的師父來。”
他好似一下子泄了氣,想說的話都被卡住。目光在她麵上盯了一會兒,又不甘心:“我們談談。”
顧清霜隻想從他身邊繞過去:“貧尼要去供經了。”
他還是伸手擋她:“皇上正陪太後在後殿與淨塵師太論經,你進去恐不方便。”
顧清霜不禁眼底一亮,更想快進殿去。賀清晏卻因那一點光澤生出希望,驀地伸手將她手腕攥住:“清霜!”
顧清霜驚喝躲閃:“鬆開!”
阿詩也嚇了一跳。這可是佛堂門口,和女尼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便趕忙上前拽賀清晏:“侯爺彆這樣,姐姐業已出家,侯爺也已大婚,何苦還這樣不依不饒?”
他固執不肯鬆手:“我們談談。清霜,我心裡是有你的,婚事實是……”
“鬆手!”顧清霜忍不住提了音,尖而清亮,“你放開我!”
“清霜!”
“觀文侯。”他身後的殿門裡忽而壓來三個字,沉穩而緩。
顧清霜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手一栗,下一瞬即鬆開她,回身長揖:“皇上聖安,太後金安。”
她也定住神,立掌頷首:“皇上、太後萬安。”
她聲音裡隱不去的兩分輕顫令蕭致的目光在她麵上停了停,太後倒沒看她,打量著賀清晏,神色多有不快:“佛門重地,你這是乾什麼?”
“臣……”賀清晏啞然,“臣忽而得見故人,一時失態,太後恕罪。”
顧清霜眼觀鼻、鼻觀心地立著不吭聲,原本立掌行禮的手垂下去。她的手腕白皙細嫩,被賀清晏那樣一攥,直攥得泛起紅痕。
這悄無聲息的小動作自引得皇帝又注意兩分,她醞釀著淚意,鼻中一酸,眼眶也泛起紅來:“貧尼已出家多時,早已忘卻紅塵故人,施主日後還請自重。”
賀清晏顯有話想說,張了張口,礙於聖駕在前又忍下來。
太後睇了眼顧清霜:“哀家來千福寺的次數也算不少,倒沒見過這位師父。”
顧清霜行上前兩步,施禮下拜:“太後安。貧尼妙心,原是尚儀局宮人,幾個月前來的千福寺。”說出的話半個字不假,不該提的半個字沒提。
太後點點頭:“妙心師父不必多禮。”身邊便有年長的女官會意,上前扶她。顧清霜立起身,不卑不亢地又道:“貧尼原是要入殿供經的,原無意攪擾太後和皇上。現下若太後沒彆的吩咐,貧尼便先去了。”
太後緩聲:“師父自便。”
賀清晏終是無法再攔她,隻得一揖:“臣告退。”
顧清霜不多看他,稍提袍擺邁過門檻。不及放下,又聞太後說:“哀家怎的忽而覺得妙心師父這法號耳熟。”
她一怔,下意識的偏頭看去。隻看到皇帝顯也怔了怔,一時似不知如何作答。
太後看了他一會兒,徑自恍悟:“是了。前些日子儀良使往這邊送點心,致雲和郡主誤食中毒,便是送給這位妙心師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