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蘭心裡想得明白,顧賢儀,決計就是個妖精!白日裡來問安時娘娘就說了不見她,這會子又過來,無非就是想到皇上跟前晃唄!
這點伎倆玩給誰看?做夢去吧!她不僅要將人擋了,還要把她那點算計全推到皇上跟前去,免得她日後再礙娘娘的眼。
涼亭裡,敏妃瞧見思蘭往這邊走,目光就不自覺地飄過去了。待她走近,敏妃便問:“怎麼了?”
思蘭低著頭蹙著眉:“外殿候命的小何適才來稟話,說顧賢儀在外求見呢。”
敏妃眉心微皺,隻說:“時辰太晚了,有什麼事,讓她明日再說吧。”
說罷她便又要與皇帝講話,思蘭卻並未就此告退,立在那兒道:“要不……娘娘還是先見見她吧。”
敏妃再度看過去,蕭致不由也瞧了她一眼:“怎麼了?”
似是未料及會被皇帝問話,思蘭滯了滯,福身:“回皇上,顧賢儀今日下午便來問過安的,娘娘那時便告訴她累了、歇下了,她偏這個時候又來……”
思蘭說及此處,目光怯怯地在皇帝麵上劃了一下,欲言又止之色浮於麵上,終是隻生硬道:“奴婢就覺得……娘娘不妨先見她一見。”
下一句,聲音更低得仿佛呢喃自語:“也免得賢儀娘子拿身邊的宮人出氣了。”
不敬之言一個字也沒有,個中意味又都表露得明明白白。敏妃心下滿意,風輕雲淡地喝了口茶,臉上板起來:“你又在胡想什麼,退下。”
思蘭大是不甘的樣子:“娘娘……”
耳邊嗤地一聲輕響,敏妃側首去看,皇帝笑起來。
一雙笑眼溫和地落在她麵上,他伸手指指思蘭:“你身邊的人,防朕的後宮跟防賊一樣。”
敏妃頓時麵紅耳赤,下意識地捂了下臉,又繃住了,再度斥罵思蘭:“總這樣沒規沒矩,快退下!”
思蘭見皇帝顯已聽明白個中伎倆,便不多說了,匆匆福身告退。敏妃雙頰依舊紅撲撲的,抬頭望一望皇帝,牽住他的手:“致哥哥彆怪她,她是打小就跟著我的,總為我記掛。心思又細,這才想得多。”
蕭致輕鬆而笑:“朕知道。”
他伸臂攬住她,她就含著千般柔情倚到了他懷裡。原還想順著思蘭的話提一提顧氏責打宮人之事,現在想想,倒也罷了。
正是柔情蜜意之時,何必去提旁人。況且,她也不想做那等在他麵前亂嚼舌根的人。顧氏那點雞毛蒜皮的事,改日再借宮人的口往他耳朵裡添幾句便是了。
是夜,芙蓉帳暖,再度春宵。六宮是何心思此刻皆不要緊,有人失意自也有人得意。
翌日,皇帝照例是寅時末刻起床,盥洗更衣後便要去上朝。在他臨離開前,敏妃倚靠在他胸口上,未言一字卻道緊溫存。
“朕要遲了。”蕭致低笑,手撫過她的臉頰,“晚些再來看你。”
敏妃點點頭,鬆開環住他的雙臂,福身恭送。
聖駕離殿,一眾宮人洋洋灑灑地跟著。步出珍容殿外的院門,就見有人在三兩丈外的樹後焦急踱步,兜兜轉轉,似有什麼為難事。
蕭致不禁多看了一眼,初覺陌生,在她轉過身再往另一側走時,忽而認出是誰。
原來她褪去僧衣梳妝打扮起來是這個樣子。明眸皓齒,溫雅清秀。
他一時恍惚,她踱了幾步,緊鎖著眉再轉身時也注意到了他,愣了一愣,匆忙見禮:“皇上聖安。”
蕭致定了定心:“免了。”不覺間踱上前幾步,看看她,又看看身後幾步外的殿門,“來見敏妃?”
“是。”顧清霜垂著首,神情恭肅的樣子一如從前修佛時。頓了一頓,方才那股子焦灼為難又浮上來。
她偷掃一眼皇帝的臉色,猶疑不定地探問:“表姐是不是……生臣妾的氣了?”
他端是一怔,顯然沒料到她口中真會說出“表姐”這樣的稱呼,繼而不覺皺眉:“何出此言?”
顧清霜麵生懊悔,歎息福身:“是臣妾那日急得心慌了……宮裡人胡亂議論,臣妾身邊的人也多了幾句嘴,對表姐多有不敬之言。臣妾想著自己的‘身世’,怕他們這般亂講於皇上無益,亦怕他們毀了表姐清譽……隻得先行罰過。”
“昨晚聽聞表姐專門賜了藥給他們,才驚覺表姐修佛時日久了,怕見不得這些,恐要誤會臣妾行事狠毒,想快些與表姐解釋一二。”
她一邊說,一邊不住地下意識去瞧他身後的那一眾宮人,好像那一聲聲“表姐”都是專門說給他們聽的,她是在用心良苦地維持他降下來的旨意。
她在他麵前低眉順眼地立著,離得這樣近,他除卻看見她滿麵的愁緒,也很難不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烏青。
那是青黛輕掃出來的顏色,隻用了一點點,掩在脂粉下,就像徹夜難眠留下的痕跡。
而她,與那位“表姐”實際上是沒什麼情誼的,他最是清楚不過。這般憂思,自然隻能是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