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數日裡,後宮鮮見地變得“正常”了一些。
皇帝先是又有兩日顧不得後宮,而後大約是前頭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便又在碧玉閣從顧清霜待了兩日。接著,無人知曉他為何突然對敏妃沒了從前的熱絡,竟一反常態地“雨露均沾”起來,除了顧清霜常能得見聖顏,六宮嬪妃中也又有好幾位被先後翻了牌子,晴妃更有了昔日的盛寵之勢。
再去榮妃處小坐的時候,闔宮上下已頗有一種煥然一新之勢,滿殿裡一團和氣。
女眷們這樣坐在一起說話時總很有趣,你誇誇她新得的鐲子,她再誇誇你頭上的新釵。話題總能落在“皇上新賞的”幾個字上,再引來一片附和的笑聲。
顧清霜在這種時候總是話不多,她到底是佛寺裡出來的,給旁人的印象慣來都是節儉清素。皇帝賞的東西雖多,她也未必戴著,又或是賞一整套釵隻戴一兩支,也懶得與旁人閒說。
不覺間就到了六月中,一日又這樣閒來談天的時候,還是榮妃主動注意到她:“清才人安養了這些時日,傷可好得差不多了?”
顧清霜欠身:“謝娘娘關懷,已大好了。”
榮妃便笑說:“那就把牌子添回去吧。本宮瞧皇上也記掛著你,可不能讓你躲清閒了。”
滿座嬪妃應和而笑,顧清霜也噙著笑應諾謝恩。待得從舒德宮告退出去,心裡就一聲歎。
她原是想再避上幾天也無妨的,皇帝總歸常來看她,侍寢與否也不太緊要。
但榮妃……著實是不簡單。
敏妃雖占儘聖心,手段卻並不很難。無非是有青梅竹馬的先機,又會吊人胃口。
榮妃就不一樣了。榮妃從來不得寵,可似乎也從不在意寵愛,隻是執掌著宮權讓人挑不出錯,哪怕皇帝也說不出她什麼不好來。
實際上,這人又精明得很。敏妃剛進宮時皇帝為了她置後宮於不顧,後來是太後施壓,皇帝才開始召見旁的新宮嬪。
可誰不知道是榮妃在太後耳邊扇了風呢?隻是她足足等了那麼多天,等到連皇帝自己也覺得理虧了才去開口,讓皇帝也不能怪她罷了。
如今,也差不多。
她哪裡是突然想起顧清霜的傷該好了?實則是注意到晴妃近來的風頭又盛了,十天裡有五天都是晴妃侍駕,這才推她出來製衡晴妃吧。
更彆提先前把有意把她放到敏妃宮裡的事……
顧清霜複又輕歎一聲,姑且不再多想。左右她現在還沒開罪過榮妃,日後若有什麼要硬碰硬,也是日後的事。
當晚,皇帝果然便翻了她的牌子。
尚寢局過來服侍的宮人們都帶著一臉喜氣,為首的女官進了門便向她道賀。顧清霜隨著她們上了暖轎,先去紫宸殿後的湯室沐浴更衣,再往寢殿去。
蕭致今日並不太忙,翻完牌子便出了殿,立在簷下賞月。於是她到的時候,就在月色下碰見他,不及福身見禮,就被他牽住手:“傷可算好了?朕有東西給你。”
說罷,他便拉著她進屋。
顧清霜一瞬裡有些恍惚。曾幾何時,也有人這樣在她見禮前這樣擋了她,用如出一轍的溫潤口吻與她說:“你我之間還多什麼禮?你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
那是最終讓她痛到好似連骨血都被抽淨的美好過往。
她被他拉著手一路穿過外殿、內殿,步入寢殿,他道了聲:“等等。”又獨自繞過書案,從牆邊的多寶架上取了隻盒子下來。
小小的一方木盒,並不奢華,反有些古拙氣息。
他走到她麵前將盒子打開,笑說:“朕那日看你總揉手腕,猜是抄經抄得手疼,便讓太醫院依古方配了個藥,你用著試試。”
顧清霜聽得實實在在地愣住了。
她先前有許多事都是故意做給他看,這事卻不是。她著實是因為日日抄經才累得手腕疼,揉手腕的動作全然是下意識的,不僅沒料到他會注意到,實是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一時間心緒複雜之至,顧清霜抬手去接那盒子,嗓音發啞:“謝皇上……”
他一笑,手指敲她額頭:“屬你謝恩最勤。”
她低下頭,心裡有一瞬的柔軟。暗想或許有那麼一時半刻,可以不太想著如何在他身上圖謀。
然不等她再說話,寢殿門聲忽而吱呀一響。二人都看過去,正有一宮女匆匆進來,袁江跟在她身側,神情緊張。
那宮女入殿就叩首:“皇上聖安。我們娘娘……身子不適,求皇上過去看看。”
顧清霜定睛一看,就認出是敏妃身邊的掌事宮女思蘭。
蕭致淡聲:“傳太醫過去。”
“傳過了。”思蘭抬起頭,視線快速地掃過顧清霜,強自壓製住了那份幸災樂禍的意味,“太醫說……娘娘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