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妃看一眼婉嬪:“那些舊事,本宮是懶得說的。如今為你起了頭了,餘下的你自己講吧。”
“謝娘娘。”婉嬪頷一頷首,聲音輕輕,“我與嵐妃娘娘……都是在貴妃身上吃過暗虧的人。她那個性子,隻要能襯得自己嬌弱可憐、能引得皇上憐惜,便是拉誰墊背都不打緊。四年前她鬨著要出宮修行的時候,我正得寵,她明裡暗裡給我使了多少絆子……變著法地拿我襯托她的孤苦無依。偏皇上為著青梅竹馬的情分總肯信她,後來……後來她去了千福寺倒逍遙,皇上可連我長什麼樣子都快忘了。”
婉嬪說得多有幾分哽咽,嵐妃聽得一喟:“這還是婉嬪處處行的端做得正,不曾留下把柄給她,否則她就是踩著婉嬪的屍骨上位也不會眨一下眼。”
“我這還隻是小事!嵐妃娘娘……才真是被她害得險些連命都沒了!”婉嬪有些激動起來。她平日慣以溫婉示人,現下卻連氣息都有些不穩了,“那時娘娘懷著大公主,眼看著就要臨盆了,那位在千福寺說什麼自己驟然食素月事不調,數日難以安寢,硬是將太醫院的數位婦科好手都叫了過去,一扣就是好幾天。又恰逢皇上正南巡、榮妃娘娘隨駕,宮裡旁人哪敢開罪她?萬幸太後平日雖不理世事,在這般要緊事上卻肯出手,著禁衛連夜強行護送了太醫們回來,娘娘這才能母女平安。”
“就這樣……等皇上回來,嵐妃娘娘還不曾說什麼,她倒先委屈起來,活生生弄得像闔宮都欺負了她!”婉嬪氣得冷笑出聲,聲音變得刻薄,“誰不知道她那點野心?不就是怕嵐妃娘娘位份尊貴又生下第一位皇子擋了她的道麼?後來如何?要我說便是神佛有眼,兩位皇子的生母雖都不夠尊貴,但總歸都好端端在宮裡頭了,皇長子橫豎也不是她的!想得個長子傍身,她做夢去吧!”
顧清霜直聽得訝異。她從未見婉嬪這樣失態過,也從不知嵐妃誕育大公主背後還有這些艱辛。宮裡的風言風語她們在尚儀局其實是不難聽說的,她能隻字未聞……或許是因她當時剛與賀清晏相識,眼裡除了他萬事都不在意吧。
“所以我那日當真隻是為了提醒你的。我是突然……突然有些多心。”婉嬪說及此頓了頓聲,謹慎措辭了一番,乾笑了聲,“你隻當我是胡思亂想,我是怕貴妃那胎不對勁,會拿來害人。你與她同處一宮又正得寵,最容易被她盯上。”
後一句不重要,前一句聽得顧清霜呼吸一凝。
婉嬪果然是個細膩的人。她還道隻自己覺得貴妃的胎有詐,婉嬪原也想到了。
婉嬪跟著又說:“眼下你也要多加留意。你這孩子救了你一命,她怕是無論如何也容不下的。”
她說得語重心長,滿含擔憂。顧清霜低眼瞧瞧自己的小腹,到底是沒有將更多底細告訴婉嬪。
她願意信婉嬪與嵐妃今日所言俱是真的,也感念於這樣不相乾的人願意來誠心相待。可她終究已不是敢誠心待人的人,若少說實話能保命,她就會樂得當個啞巴。
接著又隨意地聊了些事情,嵐妃與婉嬪就客客氣氣地告了辭。顧清霜為表謝意,著人備了回禮,差了好幾名宮女一道幫著送回去。
阿詩待得她們離開,張望了眼外頭:“回禮那麼厚,是不是太惹眼了?”
“要的就是惹眼。必要讓珍容殿那邊知道,嵐妃和婉嬪來見過我。”她道。
雖然按理來說,她連那樣的陷害都做了,自不會留她生下這“孩子”。不過她也著急,隻盼著貴妃早點動手才好,不然到了有孕五個月小腹該慢慢顯形的時候,就不太好辦了。
所以能多刺一刺貴妃,便多刺一刺她吧。
與嵐妃和婉嬪這些舊怨,想來她自己最是清楚。兩方與自己有仇的人目下結了交情,她應是會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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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容殿,因著貴妃情緒低落,整個寢殿都像蒙了一層灰。
她這幾日都是這個樣子,總是枯坐在外殿正中的那張寬大的檀木椅上,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做什麼,隻是發愣。
這樣的時候總顯得格外安靜,於是連思蘭進殿的腳步都變得刺耳。貴妃蹙眉看過去,思蘭滯了滯,忙將腳步放得更輕,又上前幾步,福了福身:“娘娘,方才嵐妃和婉嬪……”
她將嵐妃與婉嬪去見清才人的事與貴妃說了,貴妃那張毫無生機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變化,一些怒色浮上來,最終凝成一股冷笑:“怎的,還想一起對付本宮了不成?”思蘭不敢說話,隻低眉順眼地站著。
貴妃正色想了想,緩了口氣:“本宮要的人可安排過去了?”
“都備好了。念著那一位與尚儀局的情分,繞過了尚儀局,都是尚宮局一手安排的,隻看娘娘什麼時候要用了。”思蘭輕聲細語地回話。
“這便安排下去吧。”貴妃沉息。
清才人前些日子吃了苦,這時候失了孩子最是順水推舟,不惹人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