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不服,皺皺眉頭,指大公主:“為什麼姐姐能抱!”
滿殿宮嬪哄堂大笑,柳雁也笑出聲:“你姐姐比你大多少呢?等你也長到她那麼高,就讓你抱弟弟。”
陶陶卻反應很快,一歪頭,爭辯說:“可弟弟也長!”
滿殿嬪妃又笑了一陣,她一雙小腿瞪了起來,掙紮著要柳雁將她放下,口中喊著:“我要抱弟弟!要抱弟弟!”
“不行!”柳雁抱著她不撒手,陶陶眼眶一紅,眼看就要哭,予顯恰在這時屁顛屁顛跑過來,手裡拿著塊正掉渣的點心,笑眯眯地舉起手:“二姐姐吃――”
“咱們三皇子真懂事,又聰明。”席間便有嬪妃誇了起來,太後這日心情不錯,隨口就說:“這時隨了他母親。”
“哪裡。”顧清霜恭順地頷首,“是懿太妃教導的好。”說著便起身,朝懿太妃舉了舉杯,“臣妾敬太妃娘娘一盞。臣妾隻管生下了這孩子,之後便未在費半分力氣。這一年,實在辛苦太妃娘娘。”
“貴姬客氣了。”懿太妃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今日罕見地也有了些笑容,環顧四周,又有了些惑色,側首問太後,“太後娘娘,三皇子生辰這樣的大事,皇上不來?”
這句話一說,殿裡唰地一靜。
的確,宴席已開近兩刻,皇帝卻沒露臉。這在前頭兩位皇子公主的生辰上都不曾有過,可三皇子的生母分明又是最得寵的那一個,實不該是眼下的情形。
侍奉在太後身側婉婕妤想了想,遲疑說:“許是因政事耽擱了?臣妾聽聞蜀中自夏日裡就鬨旱,現下到了秋收時節,難免要鬨起饑荒來,戶部近來忙得很。”
太後聞言卻搖頭:“不會。皇帝昨日裡來見哀家時還說,旱災的事可算安排妥當了。提起三皇子的生辰,他還說自己備了厚禮,今日要早早的給孩子送來。”
“這便奇了……”眾人都不禁一怔,不乏有目光投向顧清霜。顧清霜也不好說什麼,隻得淺啜一口酒,笑說:“皇上政務繁忙,偶有政事突然而至,壓得抽不開身也是有的。依臣妾看,咱們闔宮這般團聚著熱鬨一番也很好,不必非催著皇上。”
她這般寬和地說完,卻睇了眼衛稟。
衛稟即刻會意,當即向外退去,打聽究竟有什麼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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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袁江一壁坐在車轅上親自馭著馬,一壁暗歎這盈充衣可真會折騰。
月餘之前,她聽聞三皇子生辰要到了,便有心備禮。這備禮倒是應該,但不知她突然動了哪根筋,挑了塊上等的玉石打了個觀音像,然後著人送去了京中的安緣寺祈福。
宮人去了回來,卻說這樣的賀禮還是要做父親在孩子生辰當日的親自去佛前拜一拜,再取回才好。
皇帝自是不願跑這一趟,隻說著人去取回便是,可架不住她日複一日地磨,還磨得一腔真誠。
皇帝不肯,盈充衣便顯出失落:“可……我當真是費儘了心思才想出了這樣一份禮。皇上若不去,那玉菩薩就……就與尋常石頭也沒什麼分彆了,我怎麼好送給柔姐姐。”
皇帝還不肯,她又另辟蹊徑起來:“皇上隻當是出去走走,也瞧瞧百姓們過得好不好嘛。”
再後來,更索性出謀劃策:“皇上也不必怕大動乾戈,咱們喬裝走一趟便是。取了玉菩薩便趕回來,驚擾不著誰。”
諸如這般,不一而足。皇帝被她圍追堵截了近月餘,雖是厭煩,又因她是好心,不好多說什麼。在前兩日的一個晚上,皇帝終是用哄她的口吻點了頭,說:“去就是了。天爺啊,耳朵都要磨出繭了。”
這話落定,自是君無戲言。又因寺中明言是要在孩子生辰當日才可,皇帝隻得這日忙完政務匆匆趕去,再趕回來去為三皇子慶賀生辰。
袁江回想起來,盈充衣得寵的這些日子,還提過要去逛集、要去宮外走走,各種琳琅滿目的鬼點子。他心下覺得盈充衣大約是心裡悶得慌,所以總想出去走走,但皇上先前都沒應,所以才有了現下這番說辭。
這樣的小詭計皇帝看不出來麼?袁江不信,所以更無言以對。
――他真是想想都頭疼,雖然深想下去,他看得出皇上好像是覺得身邊有盈充衣這麼個人也挺逗趣。但作為一個閹人,他又著實不太明白這樂趣到底在哪兒。
緊趕慢趕約莫四刻,終於到了安緣寺。安緣寺乃是京中一處大寺,香火極旺,據說拜什麼都靈。商人求財來這裡,學子科考也來這裡,家中有個婚喪嫁娶,亦或為子孫求什麼,百姓們也都愛來這裡拜一拜。
皇帝先前不曾來過此處,為勸著他來,盈充衣還很費了些口舌,將這裡說得極好極有趣。如今真進了寺門,袁江抬眼瞧瞧,盈少使倒也確是沒胡說。
安緣寺裡的確是香火極旺的,四處煙霧繚繞。與千福寺那種添加威嚴下的莊重不同,安緣寺多了許多人間煙火氣,簡單些說便是更為熱鬨。因著臨近中秋,許多人拖家帶口的來拜佛上香,大著肚子的、抱著孩子的、攙扶著老人的,什麼樣的人都有。
人太雜,袁江心裡就不安穩。四下掃了一圈,見四而八方都有佯作香客的侍衛回看過來,心裡才安了兩分。
可絕不能出事――袁江心裡一再念著。
若真有那麼一個兩個圖謀不軌的,他便是自己擋在前頭送了性命,也不能讓皇上出事。
盈蘭則拽了拽皇帝的衣袖:“直接去見住持便是,就在後頭,妾身帶夫君去。”
皇帝沒說什麼,心不在焉地跟著她走。
穿過人聲鼎沸的幾座佛堂,又路過僧人們的住處,二人便到了住持所住的院子。門口的小僧擋了他們,遲疑道:“二位施主是……”
“哦。”盈蘭抿笑,“月餘前有人捐了幾千兩的香火錢,拿了尊小佛像求住持開光,是給家中孩子的。小師父可知道?”
“啊……”那小僧恍悟,“知道知道,施主裡而請。”
二人就進了院門。住持的住所並不十分奢侈,僅前後兩進院子。他們走進次進院門,院中寂靜,隻有沉緩的誦經聲依稀響著。二人便循聲尋過去,到側邊的禪房門口一望,就見住持正盤坐在茶榻上誦經。
榻邊也有個小僧候著,察覺有來人,小僧回過頭,幾步迎上前,壓音:“兩位施主是來找住持?”
盈蘭快言快語:“正是,我們有尊菩薩像……”
話沒說完,住持睜開了眼睛。想了一想,吩咐那小僧:“在櫃中第二層,你去取來。”
小僧恭敬地立掌頷首,應了聲“是”。便折回房中,打開櫃子,依言將東西找了出來。
住持也下了茶榻,腳步穩穩地走上前,向二人道:“二位施主請於貧僧一道移步寶殿。”
盈蘭頷首,道了聲“多謝師父”,就隨在他身後向外走去。
再度臨近那次進院子的院門時,有清清淡淡的女聲傳過來:“你不必再勸。旁人都罷了,這三皇子是顧氏所生,我心存虧欠,無論如何也要走這一趟。”
說及此,她邁過門檻。清清淡淡的一張臉,直令皇帝腳下一滯。
“這……”袁江臉色煞白,喉中噎住。
片刻之前他還在想,若真有人圖謀不軌,他一定要擋在皇上前頭。
現在,這圖謀不軌的人來了,他卻不敢擋了。
而對而的人抬眸之間也同樣愣住,她怔怔地看著皇帝,好半晌挪不開眼,更做不出旁的反應。
身後的婢女緊張起來,手足無措地拽她的衣袖:“娘……娘子……”她才倏然回過神,腳下一軟,跌跪下去:“致……”隻說出一個字,那久違的稱呼就化作了一縷淒然的笑音,她低下頭,“皇上。”
這回,連住持也露出愕色,回過頭看看蕭致,立掌深深躬身:“阿彌陀佛。”
袁江抬眸,小心地打量皇帝的神情。
那張臉上沒什麼明顯的波瀾,隻是沉了一些,目光劃在而前跪地之人臉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你不該來這。”
當年太後的旨意他自然清楚,她不該離開莊太妃住處一步。
“是……”南宮敏的呼吸局促起來,又啞音笑了下,“我知道。皇上若不高興,就殺了我吧。”
這話說得乾脆而決絕。蕭致眉心一跳,跪在她身後的婢女忽而撲上來,好似怕他傷人,拽住他的袍擺,哀聲哭求:“皇上息怒。我們娘子是……是因知道今日是三殿下生辰,才瞞著太妃出來為殿下祈福的!娘子她……她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