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成全阿詩與衛稟,雖是因為阿詩願意,她盼阿詩過得順心。可私心裡,他們都瞧不著的地方,她總歸是存了幾分自私的慶幸。
――她慶幸阿詩與衛稟的這份感情,慶幸阿詩願意與衛稟結親。
因為如此一來,她身邊的掌事宮女與宦官便拴得死死的了。阿詩又是與她最親近的那個人,日後為著阿詩,衛稟也斷不能再惹出什麼事來。
宮中嬪妃都盼著身邊的宮人能可靠,現下看來,難有比她身邊這兩個更可靠的了。
可這於阿詩而言,當真好麼?
她不知道。
這份複雜的心思糾纏了顧清霜好幾日。誠然,她早已自認為扔下一顆良心不要了,可阿詩不一樣,她總覺得自己還是想為阿詩全心全意打算的。
目下的這番安排便令她愧疚自責,好在阿詩聞訊後實實在在地開心起來,得了空就要去探望衛稟,一針一線地為自己繡起了婚服,沉浸幸福的樣子讓顧清霜心中略感安慰。
過了約莫月餘,在衛稟勉強能由人摻著下床了的時候,托柳家辦的事有了回音。
一是給阿詩和衛稟在京中挑的宅子置辦好了,雖然二人都在宮中,一年到頭都回去不了幾日,柳夫人依舊親自操辦著,挑了處風水極佳的宅院來。一應下人也都直接備齊,都是身家性命全拿捏在柳家手中的人――他們去衛稟和阿詩府中當差,父母或是兄弟姐妹卻在柳府裡頭。
二是平康坊那邊,柳家也多多少少摸到了些線索。
事情初發之時她不敢托柳家去查平康坊是因怕打草驚蛇害了阿詩,但眼下禁軍已轟轟烈烈查了起來,她又已有解那丹紅散之癮的藥方在手,托柳家趁亂摸上一二,便也不必有什麼擔心了。
於是柳家便告訴她,將蘭馨邁進福瑞園的人牙子坊間稱一聲連婆。他們又抓了連婆逼問,那連婆雖至死都沒敢供出是誰把蘭馨交到了她手中,卻供出了一個接到蘭馨的日子。
――那日子,和顧清霜有孕之時寧貴人害她嫁禍晴貴人的事隻差不到半個月。
打聽到這些,顧清霜心中就明朗了幾分。眼下的事雖出得突然,但終究不是毫無道理了。
宮中諸事,總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便又去見了皇後,神情恭順地將這些一一說與皇後聽。皇後聽罷思量了片刻,露出讚許之情:“去查那人牙子,本宮倒沒想到。淑容說的這些,本宮記下了,待得蘭馨的情形再好一些,本宮便會細查下去。”
“有勞娘娘了。”顧清霜躬身,皇後打量著她,含著笑意:“淑容果然聰慧,無怪皇上格外喜歡三皇子。”
這話說得顧清霜心弦一緊。
放在從前,這話無關緊要。但現下有了嫡子,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嫡子行四,上頭有三個年長於他的哥哥,誰都要覺得將來會有一場腥風血雨。那暗潮洶湧的氣息,她在皇後誕育四皇子當日就嗅見了――那時采雙試探著問她高不高興,她敷衍了過去。
以采雙的身份學識都會多留幾分意的事情,貴為皇後如何能無知無覺?
而這事,無論她心裡根本的打算究竟是什麼,眼下總要不讓皇後忌憚才好。
她便頷首,仿佛隨意地笑著:“予顯有些小聰明罷了,又淘氣,就顯得機靈些。論好學上進比不過他的兩個哥哥。臣妾聽聞皇次子日日都紮在書房裡學到深夜,這才是能成大器的孩子。”
皇後笑意更濃,睇著她說:“淑容這話說的,予顯還沒開始識字呢。等來年請了先生,焉知不比他大哥二哥強?”
“臣妾隻想他健健康康、高高興興的。”顧清霜語重心長,端是一臉純善,“說出來不怕皇後娘娘笑話,臣妾想著他上頭有兩個年長的哥哥,底下又有個嫡出的弟弟,最適合躲懶不過。便覺那些聖賢書讀來也乏味,略通一二便可,彆當個渾人給他的兄弟們添亂就是了。”
“都還小呢,走一步瞧一步吧。”皇後噙著笑,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
再半個月餘過去,皇後在一日晨省時,直接喚寧貴人到近前問了話。
寧貴人在宮裡默默無聞得久了,活得愈發不像個誕育過皇子的嬪妃,不少人都已將她遺忘。她自己對這些心裡也有數,忽被皇後問話便很沒底氣,拜下去就不敢抬頭,口中輕道:“臣妾知無不言。”
皇後坐在鳳椅上淡看著她,毫不委婉,開門見山:“那日在紫宸殿中,你說宮女蘭馨走失之事你不知情,這本宮信。但在那之前你見過什麼人、牽扯了什麼事,該好好告訴本宮才是。”
寧貴人猛地一栗:“臣妾不知道!”她的呼吸瞬間亂了,“臣妾……臣妾不知娘娘何以有此一問……娘家帶進來的人丟了,臣妾也是無辜受害……”“本宮是看在皇次子的份上才這樣問你。”皇後的口吻肅穆起來,聽得寧貴人一怔。
抬起頭,她便迎上了皇後的淡漠疏冷:“本宮告訴你,蘭馨已清醒了。看在皇次子的份上,本宮才先來問你,沒去問她。可你若還想隱瞞,想來問她也是能問出不少事的。畢竟――”
皇後一雙丹鳳眼緩緩在殿中掃過,掃過每一個嬪妃的臉:“若她一無所知,也不會被害到這個份兒上。”
“皇後娘娘……”寧貴人的聲音發了啞,怔怔垂下眼眸。
榮妃看得皺眉,下頜微抬,出言催促:“知道什麼就快說,你便是不顧自己的命了,也該想一想皇次子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