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孩子總是聲音大,說不來悄悄話,皇帝便也很清晰地聽到一句:“我們不喊二哥哥好不好?”
顧清霜聽他說罷就蹙起眉,眼中多有責備:“這什麼話?”
皇帝則直接問:“為何不喊你二哥?予顯不喜歡二哥?”
發覺悄悄話被父皇聽到了,予顯滿目震驚地縮了下脖子。跟著認真想了想,道:“沒有,是二哥不喜歡四弟!”
皇帝鎖起眉頭,顧清霜撲哧一笑,又板起臉教他:“玩鬨的事可不能當真。你們是親兄弟,隨口說說不喜歡都是開玩笑的,懂嗎?”
“才不是。”予顯卻搖頭,小臉瞧著比她還嚴肅,“二哥太……太好勝啦!在尚書房就什麼都要當最好的,還硬要與大哥比!我們去找四弟玩,他也不想去,總說憑什麼四弟是……是什麼來著……”他一時想不起來“嫡子”這個詞,索性總結為,“是母後生的!”
顧清霜猶自一臉好笑,仿佛沒注意到皇帝的臉色一分分陰沉下去。
不過他也很快便又緩了過來,神色如常地將予顯抱到跟前,哄著他說:“這些話日後不要亂說。”
“是二哥說的,不是我說的!”予顯噘著嘴,仰頭執拗,“我們不找二哥玩好不好!”
皇帝點了頭:“好。”
顧清霜垂眸,壓製住溢到唇邊的笑意,心裡已盤算起了榮妃的結局。
皇帝正值年富力強的時候,如何容得下兒子現下就有這麼強的好勝心?哪怕沒有昨日之事,單憑予顯這幾句話,也夠榮妃頭疼的了。
至於皇次子是否真的說過那些話,又有什麼打緊。
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四歲,自然是四歲的孩子看起來更不會說謊了。
但實際上,孩子總是隨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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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正司的盤查在三日之後初露了眉目。淺溪熬不住酷刑,招了。
“宮正司說她隻招了催產藥的事,說是榮妃有意往裡麵多添些破血之物。但砒|霜的事,她咬死不認是榮妃做的。”阿詩道。
顧清霜輕哂著搖一搖頭:“無所謂了。”
哪怕隻有催產藥那一件事,也已足夠毀了榮妃。不認砒|霜,最多不過讓她的罪名稍稍輕上一點。
皇帝應是在當晚讀了淺溪畫了押的供狀,因為這晚他沒來懷瑾宮,也沒到宮中旁的嬪妃處,獨自留在了紫宸殿裡。
有宮人經過紫宸殿後回來回話說,連袁江都被摒到了殿外。
顧清霜聽說這些,歎都懶得歎一聲,繼續安然喝著碗裡的魚湯。
她記得南宮敏被廢出宮的那會兒,他一度黯然傷神,她還有些為他唏噓。因為南宮敏雖然不是個東西,也確是讓他真心付出了,她自己亦在真心付出時被這樣不是東西的人狠狠傷過,縱使對他的感情都是假的,也不免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來。
可日子久了,便連那點唏噓也淡了。
從南宮敏到晴妃、到盈蘭、再到榮妃,這個男人自問“付出”過的時候也太多了。
其實呢?其實他但凡對誰真有三分真情,被疼愛的人就能心安、後宮也會察言觀色,就都能安穩不少。
眼下的一次又一次傷心失落,說到底不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與自作自受罷了。
翌日清晨,紫宸殿並未下正式的旨意,但遣了禦前宮人進去,將榮妃禁足在了景明殿裡。
又過一日,太後稱近來總覺身子疲乏,想去行宮安養,命榮妃同行。
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不管榮妃死活,隻是為了施家的顏麵,太後也要護一護她。
帶著榮妃避去行宮、再也不回來,也算給了顧清霜一個交待。
可有了南宮敏的先例,顧清霜卻不敢再鋌而走險一次了。
是夜,她倚在皇帝懷中,饒是尚坐著月子不能行什麼床笫之歡,也總有其他辦法嘗儘歡愉。
歡愉之後,她自有百般憂思說給他聽。時而為他著想、時而為了太後、為了孩子,甚至為了榮妃。
百轉柔腸,萬般體貼。翌日清晨,他便下旨擇了四位嬪妃隨侍太後。
但沒有榮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