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怔怔,一時拿不準主意,喉中啞笑:“你真是萬事都要算儘。”
“以你的出身,偶有失算不過吃幾分暗虧,傷不及根本。放到我身上就不一樣了。”顧清霜反手攥一攥她的手,“你不必急著拿主意,想好再差人告訴我便是。若你非要走,這事不能繞過予曜;若你改了主意,我保你不論在宮中還是施家,一輩子豐衣足食。”
豐衣足食地當隻籠中鳥麼?
施氏幾是一瞬間就定了心,顧清霜剛要起身離開,便聽她說:“我走。”
她看過去,施氏又更堅定地說了一句:“你跟予曜商量吧,我一定要走。”
顧清霜睇著她,點了點頭:“好。”
除夕夜的雪一直下到了天明,在之後的十數日裡,也總要斷斷續續地飄上一場。
上元節時已出嫁的沈h進宮來問安,見顧清霜興致不高,便去找了幾個舊日相熟的小宮女來一道在殿前堆雪人給她看。顧清霜初時心不在焉地也沒顧上,回過神來忙將她叫回殿裡,看著沈h凍得通紅的手,哭笑不得:“都是當了官眷的人了,舉止當心,彆叫人笑話。”
沈h捧著宮女奉上的手爐,羞赧地笑著,與她頂嘴:“妾身這樣儘心地想博娘娘一笑,舉止最是得當不過了。”
跟著便與她一道落了座,閒話了些家常。先是聊及剛出嫁的大公主,又不知不覺便談起了皇帝的病情。說至此處,顧清霜分明地感覺沈h言辭小心了些:“妾身昨日去向叔叔嬸嬸問安,看叔叔一直愁眉苦臉的……”
這話裡多少有那麼幾分不安的探問。
顧清霜自明其意,和善地笑笑:“你安心就是了。人都難免三災六病,也不能說瞧不好就是太醫的罪過。況且你叔叔侍奉本宮這麼多年,本宮若連他都保不住,真是白當這皇後了。”
沈h聽言籲了口氣,便安了心。
顧清霜想了一想,到底又多叮囑了她一句:“這些日子你少進宮吧。你與大公主交好,便也囑咐她一句。這樣的情形,宮裡不知什麼時候便要有變數,你們在外頭倒清淨一些。”
沈h得了這話,自會與大公主說個明白。大公主的生母嵐妃久不得寵,她見父親的日子便也不太多,雖說印象中的父皇也算慈愛,但情分到底就那麼回事了,覺得還不如這位母後親近。
是以大公主便很聽話,自這日起,再未踏入宮門一次。後來柳雁不知從哪裡得了些信兒,尋了個由頭讓自己膝下的二公主靜寧到長姐的公主府裡“借住”了起來,說不是為了避開宮裡的紛亂顧清霜都不信。
而二公主與大公主一樣很聽母後母妃的話,也是自此就再沒踏入宮門一步。
鬼使神差的,便有些風言風語飄進了皇帝耳中。到了二月二龍抬頭這日,皇帝便因兩位公主沒有進宮問安而勃然大怒,兩位生母都遭了訓斥。顧清霜得到消息時,皇帝已在盛怒之中昏了過去。
她趕到紫宸殿門口,嵐妃與端淑媛正都鐵青著臉退出來,見了顧清霜,二人皆一福。
顧清霜引著她們離遠了兩步說話,柳雁紅著眼眶還有幾分委屈,嵐妃卻已隻剩冷笑:“我生靜寧的時候死裡逃生,靜寧體弱多病了近兩年,也不見他擔憂過幾回。如今自己身子不好了,倒嫌女兒不能在榻前侍奉了。”
柳雁則抓住顧清霜衣袖,急切地辯解:“是臣妾不讓陶陶進來的。臣妾跟陶陶說,皇上現下病得厲害,該好生歇息,她們來了反倒不好……”
“本宮知道。”顧清霜帶著幾許安撫的意味,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信柳雁就是這樣與陶陶說的。而柳雁心底的算盤,她更是心照不宣。
現下盼著皇帝賓天的,已不是一個兩個了,不論朝堂還是後宮。
否則那些指摘兩位公主的言辭怎麼會那麼輕而易舉地就傳到了他耳朵裡呢?
推波助瀾的人不在少數。
“先送嵐妃和端淑媛回宮歇息吧。”她神情淡泊地吩咐宮人,“皇上在病中,不免心緒起伏,出了氣也就過去了,你們不要亂嚼舌根。”
宮人們恭謹應下,嵐妃與柳雁就結伴走了。顧清霜瞧一瞧不遠處的殿門,提步入了殿。皇帝已由太醫施針醒來,隻是仍沒什麼精神,躺在床上闔目靜歇。
顧清霜坐到床邊,柔聲細語地寬慰他:“皇上跟孩子們置什麼氣?”
他沒有理會。
“公主們都是孝順的。”她歎了一聲,“今日這事臣妾知道。端淑媛早幾日還拿不準今日該不該讓陶陶進來,去棲鳳宮與臣妾打了商量。臣妾思來想去,覺得皇上現下能靜養是最好的,趕緊把病養好比什麼都重要,這才跟她說彆讓陶陶進來了,省得皇上勞心傷神。”
她說著,又是一喟:“如今看皇上氣成這樣,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皇帝麵色緩和,抬眸看一看她:“是這樣?”“這種事臣妾騙皇上乾什麼?”顧清霜嗔怪地睃著他,“皇上若不信,這就下旨讓公主們過來侍疾好了,看她們儘不儘心。”
他當然不會那麼做。這一輩子,他都自問是個好夫君、好父親。善待妃嬪,也最是體諒兒女。
便聞他也喟歎,苦笑著搖頭:“朕病著,心中煩悶,錯怪她們了。”說罷就叮嚀袁江,“這事莫要傳出去,彆攪得她們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