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佑顏有些狼狽的側過頭躲開他的視線。
秋夜的涼風習習吹來, 剛剛吃完飯升起的暖意被這股寒風拖走。
深歎口氣,鬱佑顏苦笑著轉回頭看向他, 自嘲道,“好吧,就像你想的那樣,我並不好。”
他深邃又洞察的目光讓鬱佑顏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無所遁形。
那種被人窺破心底的□□感覺既是屈辱又是難堪, 讓她腦中最後一根屬於理智的防衛線瞬間崩斷,心底壓抑的憋屈與無奈像岩漿一樣噴湧而出, “是, 我不好, 很不好,你滿意了嗎?我的悲慘滿足你施舍同情的**了嗎?看穿一切你很得意吧!”
“是,我明明心裡不痛快卻還要大度的裝出一副懂事又體貼的模樣去開解他們的心結去安撫他們的情緒!”
“是, 我明明知道你能看透一切卻還愚蠢的想要裝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假象!”
藍容宣看她紅著眼睛發泄著心底的憤怒,上前一步將她擁進懷中。
乍然的束縛圈住了鬱佑顏因激動而顫抖的身子, 隨之而來的溫暖和依靠讓她存在眼眶裡的淚水霎時間滾落下來, 剛剛升起的怒氣像是被紮破的氣球一般瞬間泄光, 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委屈與難過, “可是憑什麼?難道都是我錯了不成?這一切是我造成的嗎?為什麼要讓我來承擔?為什麼是我要去開解他們?每個人都擺出一副為我擔心,為我憂慮的模樣,可其實呢, 他們不過全是在等我安慰罷了,等我去告訴他們:我很好,讓他們不要難受, 不要內疚。他們想要的並不是我的寬慰和諒解,他們想要的隻是通過我的諒解後換來的各自的心裡釋懷罷了。因為我沒有怨怪他們啊,所以自此以後他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生活!至於我,他們當然不吝於把各種美好詞彙加注於我身上,比方說懂事、體貼、孝順,很多很多貌似誇獎實則綁架的詞彙,讓我覺得我就該這樣,如果不這樣我就不是好孩子,就不懂事、不孝順、不體貼、不讓人喜歡……”
臉頰被人捧著抬起,她順著模糊的視線望進一雙溫柔又堅定的眼,“既然不喜歡,就不要為任何人勉強自己。”
還在湧出的淚水扭曲了她的視線,模糊之間她覺得明明那麼溫柔的一雙眼卻透著一股難以描述的冷漠。
她下意識的退後一步脫離他的掌控想要將他看得更清楚一些,卻見他的視線仍舊溫柔,仿佛剛剛看到的冰冷隻是她的錯覺,隻是這一打斷,她被憤怒和怨恨衝昏的頭腦也漸漸清醒過來,撇開頭,她雙手飛快的抹去臉上的濕意,再看向站在眼前的男人,呐呐道,“抱歉…我、我失態了。”直到這時,她才肯承認,她是怨的、是恨的,她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心胸寬廣。
臉上慢慢燒紅,那種感覺不是羞窘而是難堪,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有那樣自私狹窄的陰暗麵,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個人宣之於口。
“人在失態的情況下所說和所做的,往往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反應。”藍容宣像是沒有看出她對自己瞬間生起的距離與防備,接著說道,“對於你來說,如果不是在自己信任和放鬆的人麵前是不會說出這些話的,我很高興,能得到你的信任。”
鬱佑顏無奈的輕笑了下,不管他說的真假,但他所說的話的確緩解了她的剛剛升起的難堪,苦笑道,“我明明從來沒有想要對任何人說這些話,是你的眼神和態度刺激的我口出惡言。”
“惡言和惡心一樣,總要吐出來心裡才會舒服。”藍容宣微笑看著她打趣道,“但有時候惡心也不一定能吐出來,我不介意做你探喉的那根筷子。”
“什麼**喻!”鬱佑顏搖頭駁斥,但感覺著有些鬆快的胸口,心裡是認同他這句話的,這兩天,胸口像是被石頭壓住一樣,悶不死,卻也不痛快,可是剛剛的那些話一出,胸口的鬱氣卻也像是隨著那些話被吐出了胸口,再無憋悶之感,而如果不是被他那看透一切的眼神刺激,她也許永遠都不會說出那些話。
隻是想想這一會兒的功夫自己所有的情緒完全被他掌控主導,這個人……還真是犀利的可怕啊!
轉過身,鬱佑顏繼續向前走著。
藍容宣看著她再次變得沉默,抬腳默默的跟在她後。
夜徹底降臨,黑暗籠罩了大地。
兩人一前一後靜靜的走著。
寒涼的夜風,吹的鬱佑顏混沌的大腦愈發清醒,她忽然轉過頭,看著跟在身後的男人。
距離和逆光,讓他的麵容難以被看清,顯得柔和而又朦朧。
“你想過嗎?”她問,又轉回身,“我想過了。”
“什麼?”藍容宣跨步跟到她身側。
鬱佑顏看著因路燈稀少而昏暗的街道,“你說,希望有人能在你害怕痛苦的時候抱抱你、哄哄你,告訴你,彆怕,彆怕,一切都會過去…”說到這裡她看向身側的他,“但你想過嗎,如果在那個時候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那個人對你意味著什麼?”
藍容宣微怔。
鬱佑顏扯扯嘴角,顯然,他從未想過。
“是寒冷中的溫暖?黑暗中的燈塔?溺水時手裡的浮木?還是拯救遠離地獄深淵的救世主?”她嘗試描述那個存在,“可能越恐懼,在心中的比重也就越甚吧?”
藍容宣靜靜看著她,說出她想表達的意思,“然而你並不這樣認為。”
鬱佑顏搖頭,沒回應他這句話,“可是,你從另一個角度想過嗎?如果這個人沒有出現,也許會崩潰,也許會滅頂,也許會溺亡。”她側過頭看著他,“但也可能會在黑暗中學會視物,在溺水中學會遊泳,在絕望中學會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