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嫉妒,也不是羨慕。
——他還不需要去羨慕嫉妒自己的手下敗將。
大概是一種,陌生的,他從未經曆過的心緒。
讓他在母親去世後,第一次有了這樣明顯的心情起伏。
甚至被這樣的心緒左右,他都沒辦法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
謝連城是準時到的DREAM會所。
他在侍者的引導下,很快到了洛斐的房間外。
雖然不清楚這個曾經的競爭對手為什麼要見自己。
不過現在洛氏全麵壓製謝氏,他已經是手下敗將。
以洛斐素日的心狠絕情,很顯然,對方不會存著什麼好心。
但是謝連城已經不在意了。
他自己都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對什麼都不太在意。
謝氏是不是會垮下,自己創建的公司是不是會被吞並。
蘇染會不會傷心。
父母是不是對自己失望了。
謝家又有多少旁支親戚,在等著看自己地笑話。
……
他通通都不在意了。
謝連城也不是抑鬱絕望,他就是覺得,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
他仍然按時上班。
公司的事務依然在認真處理。
該爭取的項目,也會努力去爭取。
按部就班,不會有絲毫鬆懈。
可是他騙不了自己,他已經無法從這些事情中,感受到絲毫喜悅。
勝敗仿佛都成了空談。
一切權利富貴美色對他都隻是過眼雲煙。
無法激起他的興趣,也不會讓他失落。
那種徹夜奮戰,終於成功拿下一個項目的喜悅,仿佛隻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謝連城自己都記不清,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神色漠然地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看著侍者禮貌地在門上敲了三下。
洛斐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請進。”
這個他昔日最大的競爭對手。
也曾經是可以激起他鬥誌,讓他血液都燃燒起來,願意和他為之一戰的死對頭。
從前隻要聽到洛斐的聲音,謝連城就能渾身戒備,迅速進入備戰狀態。
可是現在,他仍然神色從容,就那樣平靜地看著緊閉的房門。
看著侍者開門。
看著洛斐從雕花的貴妃榻上起身,興味地看向自己。
謝連城緩步走入房中,聽到身後的房門關上。
他目光緩緩掃過房間,複古的風格讓整間房子顯得十分雅致。
他聽過很多關於洛斐的傳聞。
這個少年一戰成名,以流落在外,不被洛家承認的私生子身份悍然回到洛家。
最後成功掌控了整個洛氏大權的年輕男子,是很多人害怕的對象。
包括A市,謝連城的圈子裡就有不少人提到洛斐就充滿了敬畏。
洛斐被稱為魔王。
稱為黑暗世界的掌控者。
他從來不把世俗規則放在眼中,視禮法道德如無物。
說得好聽點,他驕傲不羈。
難聽點,就是他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洛斐看著謝連城進來,也不和他打招呼。
他踱到桌子旁,為對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紅酒。
然後洛斐將裝著紅酒的玻璃杯推到謝連城麵前,懶洋洋說道:“喝一點嗎?”
他說著端起酒杯,朝對方輕輕舉了舉。
謝連城也不推遲。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他的神色依然淡然,從進來開始,就沒有絲毫改變。
“還有事嗎?”謝連城問。
他答應了洛斐的邀約,但是好像一來就準備離開。
並不打算和對方說太多。
也並不關心對方為什麼約自己見麵。
“如果我說,我可以放過謝氏。”洛斐端著酒杯回到貴妃榻坐下。
他好像迷上了這種感覺,就那樣半躺在榻上,然後朝謝連城又舉了舉手中的杯子:“你相信嗎?”
“我相不相信,有區彆嗎?”謝連城淡淡一笑。
他也坐了下來。
謝連城眼瞼垂下,遮住他眼中的光。
哪怕洛斐好奇地看著他,他也完全波瀾不驚。
一點也沒有身為對方手下敗將的覺悟。
就是這樣……
洛斐目光微閃。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沒有品嘗到勝利足夠的喜悅。
沒有對手的痛苦和哭泣,那勝利的感覺必然會大打折扣。
“我很驚訝。”洛斐看著謝連城,“是什麼改變了你?”
他問:“兩年時間,就讓你從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是嗎?”謝連城目光仍然那樣平靜。
他甚至還為自己倒了一小杯紅酒。
謝連城端起酒杯,眯著眼睛看著透明玻璃杯中暗紅色的酒液。
為什麼啊?
他也不知道啊。
就是覺得,對什麼事情都再提不起精神來。
甚至無法理解自己過去,為什麼會對金錢名利有著那樣執著的追求。
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連快樂都不能帶來分毫。
“蘇澈告訴我。”洛斐淡淡說著:“你和蘇染青梅竹馬。”
“算是吧。”謝連城隨口說道。
他們是曾經有過青梅竹馬的美好時光。
後來一切都變了。
“後來你們訂婚,但很快解除婚約。”洛斐又說。
“是的。”謝連城連這些事,都絲毫不想在自己曾經的對手麵前隱瞞,“沒有必要耽誤了蘇染。”
“耽誤?”洛斐揚眉。
謝連城目光終於有了絲起伏。
他琢磨著洛斐的話和意思。
對方開口,很快就提到蘇染。
似乎……很關心她的樣子。
聽說現在蘇澈站到了洛斐那邊。
所以,洛斐和蘇染,他們……
“我和蘇染,從小就認識。”謝連城想到這裡,深吸了口氣。
他斟酌了下。
對這個活潑明媚,敢愛敢恨,卻被自己辜負了的女生。
他總是有些內疚的。
洛斐俊美強大,洛家也不輸給謝家。
如果兩人有意,最後能在一起,其實也挺好的。
謝連城想了想,繼續說道:“謝家和蘇家是世交,我和蘇澈年齡相仿,蘇染比我們小一些。與其說是青梅竹馬,不如說,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妹妹。”
“我和蘇澈交好,出門走到哪裡都會帶著蘇染。時間長了,關係自然也很好。青春期感情萌動,勉強算是同齡的男生中,她最熟悉的除了她哥哥,也就是我。再加上兩家大人偶爾的玩笑,蘇染可能也弄混了對我的感情。不過……”
謝連城淡然微笑,坦蕩蕩看著洛斐:“真的喜歡的話,不會一走三年,三年也可以不和我聯係。”
“是嗎?”洛斐隻愣了幾秒,就明白了。
謝連城是誤會了,甚至想將蘇染推給自己。
他似笑非笑看著謝連城:“蘇染誤會了,那你呢?”
“我?”謝連城也怔了下。
他苦笑著:“大概我也誤會了。可是也是那句話,真正相互喜歡,我們早該對彼此低頭。沒有什麼感情,真的可以讓人忍受三年都不見麵。”
“所以這次訂婚後,我還是覺得不該耽誤了蘇染,才會和她解除婚約。”
謝連城繼續說道:“她隻是不習慣,很快就會接受,將來回想起來甚至會覺得高興。”
“所以……”洛斐玩味地看著謝連城,“你不愛蘇染?”
“……嗯。”
“那你愛的是誰呢?”洛斐又問。
“這件事,就和洛先生無關了。”謝連城神色冷了下來。
他可以忍受對方的無禮,隻要彆讓對方對蘇染產生什麼誤會。
可是並不代表著,他可以接受洛斐對自己私人感情生活的探究。
知道自己和蘇染之間什麼都沒有,難道還不夠?
謝連城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也變得微冷。
“是不是……”洛斐站起來,端著酒杯一步一步緩緩走向謝連城。
他站到他麵前,俯身,在對方耳中輕輕吐出兩個字:“秦、汐?”
洛斐分明看到,謝連城的身體陡然僵住。
剛才還淡定從容,在他麵前玩著超然脫俗,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那套的英俊男子。
瞬間就變了臉色。
謝連城握在玻璃杯上的手是那樣用力。
手背都變得微微發白。
這個已經離開他兩年半的名字,陡然被人提起。
還是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候,從一個根本不認識秦汐的陌生男子口中吐出來。
謝連城隻覺得腦海中翻江倒海,有什麼東西就要噴湧而出。
“你……”他聲音都變得乾涉。
謝連城喉結上下滾動著。
他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吐沫,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你……你在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找回自己,“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是嗎?”洛斐揚起唇角。
他漆黑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興味,剛剛還冷冰冰的五官變得生動。
他沒能從謝連城身上找到的勝利的喜悅感覺,原來還沒有飛走。
他還是可以抓住的。
“所以也不是她?”
洛斐悠悠然轉動著手裡的玻璃杯,唇角噙著一抹笑看著謝連城。
他就像是已經盯住獵物的雪豹,怎麼可能讓已經受傷,露出柔軟一麵,甚至還散發著血腥味的獵物逃走。
“說起來,我也挺佩服你。”洛斐在房間中踱了幾步。
“什麼?”謝連城臉色比剛進門時難看多了。
他神色變得蒼白,甚至有些驚惶。
目光也開始閃躲,不再有剛才的從容。
更不敢和洛斐對視。
“這樣一個女孩子,生死不渝地愛著你。”洛斐問:“你卻可以一點都不動心,利用完就乾脆利落地丟掉。”
“就連我看著秦汐為你做的那些事,都忍不住動容。所以很多人都說我狠心絕情,心狠手辣。比起謝少來說,還是遠遠不及。”
他朝謝連城舉了舉杯,滿意地看著對方,倏然變化的神色。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