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廣瀾快速地詢問謝卓:“能趁這個機會殺了他嗎?”
謝卓道:“你不想知道你哥哥是怎麼死的了?”
經他提醒,喬廣瀾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完成“了解喬廣信死亡真相”的任務,如果對方死了,他的任務就失敗了。
他不由看了謝卓一眼,疑惑的表情一閃而過。
就是兩人這片刻交談的功夫,崔如正的雙手猛地把自己胸口扒出來一個大洞。
他嘶吼著:“師父,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謝卓反應極快,立刻說道:“看見了吧,你師父已經把你當成了棄子!他背叛了承諾,要完全取代你!你難道還想替他隱瞞嗎?喬廣信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崔如正陰森森地說:“胡說八道!”
喬廣瀾道:“這人是褚子軒……”
崔如正忽然又掙紮著說:“他是、他是……”
喬廣瀾:“……”精分真可怕。
可惜崔如正說到一半,眼睛突然瞪大,喉嚨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掙紮著把目光落到喬廣瀾臉上,似在哀求。
喬廣瀾道:“你……”
崔如正突然抬手返回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隨著手指上的力氣越來越大,他的眼球逐漸外突,一張臉憋的發紫。
喬廣瀾衝過去,用力掰住他的手,崔如正緩過一口氣,但手指仍舊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收緊,兩個人的手都勒出了淤青。
喬廣瀾皺了下眉頭,手背已經被另外一雙手輕柔地覆住,謝卓有技巧地插/入到他們兩個中間,代替喬廣瀾控製住崔如正,喝道:“快說!不說我就鬆手了!”
崔如正道:“他沒有死——”
怎麼會沒有死?原主的記憶裡清清楚楚,喬廣信被當場砸成了肉泥!
疑問太多,但崔如正顯然不可能長篇大論,在這種緊迫的時刻,喬廣瀾機智地選擇了一個最重要的來問:“那他在什麼地方?”
謝卓忽然說:“小心!”
他迅速抓住喬廣瀾的手腕,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拽,向後躍出。
崔如正胸口炸開一個大洞,洞裡鑽出一個渾身是血的靈體來,狂笑聲一瞬間充滿整個空間,震的人耳骨劇痛。
在狂笑聲中,謝卓清潤的嗓音依舊清晰:“我如果是你,現在就放聲大哭,絕對笑不出來,褚子軒。”
靈體身上的血色如同被漂洗的畫卷一樣,逐漸褪去,露出真實的相貌,這次這張臉,倒是的確當得起喬廣瀾上次開玩笑時所說的“邪魅狷狂”四個字。
他的嗓音有點沙啞,抬起一條手臂指著謝卓,緩緩道:“你,卑鄙。”
謝卓淺淺笑著,手裡捏著契約鬼,漫不經心地提起來:“你說的沒錯,但現在你的爽靈在我手裡,你該對我客氣點的,對不對?”
兩個人的對話沒頭沒腦,喬廣瀾在旁邊微微一怔,飛快地思考——自從察覺到崔如正的精分之後,他就一直在想這個世界中各條線索的關係,由鄭康的生魂狀態推斷出,當年褚子軒很可能是因為什麼意外魂魄離體,隻好占用了還是個小孩子的鄭康的身體,再由崔如正配合,想在玩具廠裡做實驗,維持自己的生命。
結果沒想到一場大火斷掉了他的“供養”,倉促之下隻好把火中死去人的魂魄留下來繼續享用,鄭康的身體年頭久了,他的魂魄卻越來越弱,所以轉而依附到崔如正身上,並且隻能和他共享身體,還常常沒有意識。
同時,褚子軒又想到了一種新的獲得力量的方法,那就是直播。其實他真正等待著想要的,是謝卓的仙蛻。
這樣一來,事倒是對了,可是看褚子軒這熊樣,分明是沒有恢複,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殺掉崔如正,脫離他的身體的。
喬廣瀾思索著,目光偶爾一瞥,忽然頓住了。
在他的手腕上,剛才明明已經消失的指印竟然重新出現,這一次,殷紅如血,沒有半點青色!
那為什麼自己現在還活著?
對了,喬廣信的死……所以說他其實是為了……
無數念頭在心裡翻湧,喬廣瀾順手一扯謝卓:“哎,崔如正不是他殺的吧?”
謝卓看看他拽著自己袖子的手,眼底閃過愉快,笑吟吟地說:“對啊,你還記得袁瑩瑩嗎?是她的詛咒在崔如正身上生效了。”
喬廣瀾:“……你早就知道剛才你還那麼說……”
“啊……”謝卓一臉無辜,“我騙他的。要不然崔如正怎麼能說實話啊。”
喬廣瀾:“……”這種鬼話被他說的像真的一樣,連自己都騙過去了,演技派的功力可真不是吹的。
褚子軒罵了一句“王八蛋”。
謝卓含笑道:“彆急嘛。罵人罵的聲音再大,你也得不到我的身體了。大哥在你手裡吧?你的一魂在我手裡,這樣吧,作筆交易怎麼樣?”
喬廣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謝卓所指的“大哥”是原主的大哥,不僅對他的自來熟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褚子軒原本滿麵怒容,聽了他的話忽然又笑了:“做交易應該是勢均力敵才可以,你確定你們配嗎?”
他跺了跺腳。
隨著這一下,地麵忽然開始下沉,四周的牆壁像波浪一樣晃動,空間詭異地扭曲。
喬廣瀾脫口道:“糟了,這個玩具城要塌!”
這麼多年來,整個玩具城裡充斥著依靠直播間收集的精神力,現在直播頻道被毀,精神力抽離,能量一下子不能平衡,所以整個空間即將崩塌。
謝卓本來另有打算,但見他皺眉,立刻什麼彆的想法都沒有了,安慰道:“你彆急,我下去看看。隻要把能量修補平衡,應該就沒問題了。”
他說的簡單,但這種事肯定要耗費自身巨大的法力,絕對不容易辦到,喬廣瀾本來要阻止,忽然間,心念一轉:“好!”
謝卓有點擔心他,也知道事情不能耽誤,萬一玩具城整個崩塌,這片空間發生扭曲,整個位麵都要出問題。
他剛想叮嚀,喬廣瀾倒先說了一句:“行就行,不行也不要強求,你注意安全。”
心裡驀然湧上一股暖流,謝卓不由含笑,他忽然把頭湊到喬廣瀾身邊,附耳低語道:“放心吧,一定不會有事,因為……我愛你。”
這三個字入耳,喬廣瀾愣住了,一時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但抬頭就看見謝卓認真的眼神。
兩人短短幾日相處的場景一下子俱上心頭,五味陳雜,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好像不反感,但是也沒有多高興。他有心想說一句“你開玩笑的吧”,但,心裡又似乎隱隱知道,不是這樣的。
喬廣瀾很淩亂地道:“……哦。”
除了這個字以外,拒絕和同意都已經沒有了意義,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離開進入倒計時。
謝卓有心想多說幾句,可是時間緊迫,他隻能重重握了一下喬廣瀾的手,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就跑。
“謝卓!”
喬廣瀾在他身後叫,謝卓心裡一陣緊張,回過頭,一樣東西衝他飛過來,喬廣瀾若無其事地道:“謝了兄弟,送你個吉祥物。”
謝卓一伸胳膊,將飛過來的小紫熊接在手裡,忍不住會心一笑,又囑咐了一句“你小心點”,接著身影消失在原地。
褚子軒道:“晚了,那小子就算是本事再大,也擋不住我最後的法寶!一魂算什麼!等我大功告成,就是三魂七魄全部灰飛煙滅也能重塑!”
空間一陣扭曲,天花板搖搖欲墜,但又在半空中堪堪定住,那是謝卓為他們撐出了一小片安全的空間,褚子軒卻毫不驚慌,他向喬廣瀾伸出手,狂笑道:“我最後的法寶,就是你啊!”
喬廣瀾輕描淡寫地抬手,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指印:“所以說我和哥哥,以及其他的那幾位主播,其實是你為自己準備的備胎。”
早就應該想到了,直播間收集精神力,他們作為直播間的主播,自然而然就成了為褚子軒聚集精神力的媒介,褚子軒可以占領他的身體,通過他重新把周圍崩潰的能量聚集起來,同謝卓抗衡!
但還有兩個問題,那就是,既然褚子軒能夠迷惑人的神誌,那麼喬廣信作為他的工具,是怎麼做到既沒有去世也沒有被褚子軒占據身體的?那種情況下崔如正沒必要騙人,那麼喬廣信又去了哪裡?
一簇簇烈火從地下升起來,不停地躍動著,仿佛在進行某種無聲地狂歡,褚子軒一點點接近喬廣瀾,口吻中帶著誘惑:“來,到我這來。”
就像崔如正當初害死袁瑩瑩的母親一樣,他的聲音中也帶著迷惑心神的法術,讓人明明知道危險,也想要身不由己地去靠近。
“你的身體,你到現在為止,我最滿意、最完美的儲備,乖孩子,過來吧,將你的一切奉獻於我,成為我最虔誠的信徒!”
喬廣瀾將攥緊的右拳藏在袖子裡,假裝上當,一步步向褚子軒走過去。
還有五步遠的時候,褚子軒的五指突然變成白骨,閃電般地伸出去,直接插向了他的胸口!
喬廣瀾右手一緊,還沒來得及抬起來,忽然被人一把抱住,用力摟進了懷裡,緊接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又被重重一撞,一起滾了出去,鮮血濺了他一臉。
喬廣瀾震驚地抬起頭,鮮血順著他的下頦流下來也顧不得擦,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人,脫口道:“大哥!”
那一嗓子似乎不是他叫出來的,而是原主一瞬間高漲的殘留意識。
喬廣信胸口破了一個大窟窿趴在地上,就在剛才褚子軒發動進攻的時候,是他衝上來幫喬廣瀾擋住了攻擊。
喬廣瀾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原本要對付褚子軒的符咒都捏在了手心裡,也沒有用上。
喬廣信抱不住他了,手臂無力地鬆開,倒在了地上,喬廣瀾低頭去看他,眼淚一瞬間就湧了出來,這不是由他的意識控製,而是這具身體的一種本能。
喬廣信五官長得和他有幾分相似,輪廓卻要柔和很多,他張了張嘴,喬廣瀾清晰地從他的口型中辨認出來對方說的是:“彆哭。”
喬廣瀾喃喃地說:“你為什麼還活著?你為什麼還活著卻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為了給你報仇做了什麼……你他媽的既然不見我,又為什麼要這個時候衝出來啊!”
他在這個時刻已經被原主的意識反控製了,知道不妙,連忙狠狠一拳捶在地上,劇痛頓時讓喬廣瀾清醒過來。
不是他不讓人家好不容易見麵的兄弟敘敘舊情,而是前麵還有個死變態虎視眈眈地站著呢,這時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而不是沒有意義的哭哭啼啼!
前方傳來“砰”地一聲響,喬廣瀾一隻手捂住喬廣信胸口的血窟窿,戒備地看向褚子軒,發現他居然倒在了地上。
喬廣信小聲道:“你……快走……我曾經故意救過他一命,他欠我一條命,不能……對我動手……”
他的話仿佛是一條串起珠子的線,瞬間讓喬廣瀾明白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
當初喬廣信救的那個小孩,一定也是被褚子軒附身的人!
其實喬廣信就算不救他,他肯定也死不了,但是喬廣信察覺到了對方的陰謀之後,知道自己無論怎麼樣都死定了,索性拚了一把,故意在褚子軒遇到危險的時候豁出去救了他一命,這樣一來,褚子軒就欠了他一條命。
如果是平時,這不算什麼,但是直播間本來就相當於一種契約關係,主播們加入直播間,等於是自願成為了褚子軒的備胎,但與此同時,褚子軒也必須遵守一定的規則——比如說,他在把喬廣信的救命之恩還上之前,絕對不能傷害他。
喬廣信辛辛苦苦掙紮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留下了一條命,卻在看到自己的弟弟遇到危險的時候,奮不顧身地衝了出來。
其實他死的非常不值,因為即使沒有他,喬廣瀾也完全可以對付褚子軒,他這樣突如其來的插/入,反而打亂了喬廣瀾的計劃。
喬廣瀾之前也一直覺得原主很傻,好好的日子不過,明明沒有本事,還一定要去查什麼真相,最後哥哥沒救成,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可是在這一刻,他好像突然有點明白了這兩個人的心情,或許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說什麼都要去做的,無論後果如何,也根本沒有辦法去權衡思考對不對、值不值得。
其實這個道理他應該也是早就明白的,不然也就不會離開自己的世界了。
喬廣瀾從空白中反應過來,迅速單膝跪地,咬破手指在喬廣信腦門上化了一個聚魂符,將要散去的殘魂重新穩定下來,還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手腕就被人架開了。
喬廣瀾抬頭,順著慘白的手看上去,眉峰一挑:“範陰差來的好快。”
他麵前的人黑臉黑衣,身材矮胖,手持哭喪棒,帽子上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大字,正是傳說中的黑無常,也是喬廣瀾的老熟人了。
他說話有點結巴:“少……門主,這人陽、陽壽儘了,請、少門主,不、不要強行改命。就、就、就算是沒有少門主,他……也注定了要死在今日。”
喬廣瀾的手一頓,把一個小瓷瓶放回了衣服兜裡,道:“好吧。”
他看見喬廣信的靈體從身體裡坐了起來,眼神迷惘地看著地上橫屍的另一個自己,新死鬼的記憶都有一小段時間的空白,他應該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死亡的事實。
喬廣瀾道:“範陰差,勞您的駕,給我點時間,過一會我親自把這位送到黃泉路上麵去,行嗎?”
冥界和術士的關係向來不好,但這個黑無常跟喬廣瀾私下裡相處的倒是不錯,聽了喬廣瀾的話,他猶豫片刻,輕輕點頭,就在原地消失不見了。
喬廣瀾微微舒了口氣,如果來的是比較不好說話的白無常,那就要費口舌了。
他正想著,身體忽然又不由自主向後倒退了兩步,喬廣瀾用力定住腳步,轉過身,褚子軒單膝跪地,慢慢地爬了起來,唇邊有血,眼中卻帶著種狂熱的光芒,正在不斷向他招手。
喬廣瀾似笑非笑,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意思,順著他的力道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