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識漸漸模糊, 快要沒有辦法思考了, 隻是模模糊糊地想著, 原來死亡是這個樣子的。
那麼冰冷,那麼疼痛,感覺到生命一點點從體內流失, 恐懼, 卻又無能為力……人死了, 就真的什麼都沒了。那些被殺死的人都是這種感覺嗎?
邢超在自己死亡的這個刹那,頭一次懂得了戚陽曾經說過的,每一條生命都很寶貴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這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戚陽現在的狀態是由他製作出來的, 邢超一死, 戚陽也就失去了行動能力,重新變成了普通的屍體。
一對小夫妻從遠處匆匆地跑過來,看見兩具死屍,麵露驚恐之色,但咬咬牙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過來,畏懼地看著臨樓,呐呐道:“公、公子, 那孩子……”
這才是小男孩真正的父母, 臨樓將孩子遞了過去, 看著他們喜出望外, 千恩萬謝的離去, 他將手搭在喬廣瀾的肩膀上, 低低歎了口氣。
微雪清冷,月華遍地,喬廣瀾看著腳下不遠處的一灘鮮紅,道:“歎什麼氣?”
臨樓道:“沒什麼。”
這時候,胸前的玉簡忽然微微一閃,自從路珩的真實身份曝光之後就賭氣不肯多說的璆鳴忽然開始說話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還記得自己的任務吧?”
他的聲音直接在喬廣瀾識海中響起,臨樓不會有察覺,喬廣瀾道:“我知道,我要給他報仇。現在邢超和戚陽都死了,玉簡上沒有任何字跡出現,說明他們真的不算真正暗算臨樓,毀掉淩見宮的人。”
璆鳴道:“你不是已經確定了那個人就是太禦真人嗎?”
喬廣瀾難得有些遲疑,神色沉沉,一時沒有回答。
璆鳴在另一個空間裡傳音,看不見他的表情,還以為這家夥又想出什麼幺蛾子,語帶警告道:“這一次和前麵的世界不同,我知曉太禦真人目前並沒有作惡,且論身份又是對你疼愛有加的師兄,以你的性格,必不願恩將仇報,對他下手。但若是任務不能完成,魂魄無法聚齊,你應該知道後果——不單是你自己一條命,還有路珩的性命,也完全依附於你。”
喬廣瀾的語氣一如往常,是跟神情完全不同的憊懶:“能有什麼後果?頭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怕什麼。”
璆鳴被氣個半死,不想理他了。
喬廣瀾卻在這個時候加了一句:“或許不離開臨樓,我永遠也沒有辦法得知真相。但知道這個真相之後,這個世界中的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也不敢斷言了。”
璆鳴一愣:“你說什麼?”
喬廣瀾沉默不語,輕輕搖了搖頭。
他在第一次對臨樓產生殺意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本來已經認定是太禦真人獨自與邢超聯絡暗算臨樓的想法也開始產生了動搖。接下來又是和邢超的對話,邢超表現出來的態度表明喬廣瀾和他過去是曾經認識的,可是在原主的記憶裡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印象,這是第二個疑點。
原主身上一定有什麼問題,他所聽到的真相,也未必就是真相。太禦真人衝邢超說要傀儡術的方法和自己身上的異常聯係在一起,再深想,就十分可怕了。
這個時候,臨樓在一旁開口:“阿瀾,有人來了。”
喬廣瀾將意識拉回來:“你身上有傷,先躲。”
喬廣瀾和臨樓的位置後麵正好有一個棚子,看上去像是一些人家用來儲存食物的地方,臨樓嫌臟,有點不情不願,但是看喬廣瀾已經走過去了,還是狠狠心一咬牙,從後麵跟上。
讓他欣慰的是棚子裡倒不是很臟,地上除了兩個大筐裡放著的一點食物之外也再沒有其他東西,臨樓把外衣脫下來,鋪在地上,讓喬廣瀾坐。
喬廣瀾看看自己身上打鬥時所沾的泥土和血,實在沒覺得他自己能比這地麵乾淨到哪裡去,臨樓嫌棄地臟,還總是跑到自己身邊挨挨蹭蹭的,這不是有毛病麼。
他說:“大少爺,你坐吧,我直接坐地上就行。”
臨樓眨了眨眼睛,說道:“那我坐在衣服上,你坐在我懷裡。”
喬廣瀾本來應該啐他,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走過去靠著臨樓坐下了。
雖然這個姿勢依舊和臨樓想象的喬廣瀾依偎在自己懷裡不太一樣,但也足夠他受寵若驚,伸手摟住了喬廣瀾,覺得自己像是抱了個大寶貝。
喬廣瀾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的舒服點。他感覺到了臨樓的僵硬,睨了對方一眼:“怎麼著,又不想讓我靠了?”
臨樓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把手收緊,連聲道:“想、想。”
他湊過去,想親喬廣瀾一下,卻聽見喬廣瀾輕笑一聲,臨樓一怔,嘴裡已經多了一個圓圓的東西。
他含在嘴裡,沒親到人有點不甘心:“這是什麼?”
喬廣瀾道:“嚼一下啊,怕我下毒?”
臨樓笑道:“你給的東西,就算是穿腸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他說完之後,真的嚼了嚼,覺得很是甘甜好吃,又問:“這是什麼?”
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喬廣瀾帶著臨樓上街玩,就發現這人簡直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土炮,估計是成天到晚封在他那個破宮裡,什麼都沒吃過,簡直白活了這麼大歲數。
他拖著長音嘲笑:“這叫栗——子——”
臨樓道:“哦,原來這個東西就是栗子嗎?果然非常好吃。”
喬廣瀾把一枚銅錢扔進框裡,道:“對啊,好吃吧?這大概是上一戶走的倉促留下來的,沒想到還煮熟了。”
臨樓笑了笑,也學著喬廣瀾的樣子,拿出一小塊碎銀扔在栗子筐裡,抓了一把栗子慢慢剝著。
這時,外麵有人說:“掌教真人,到處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師叔的影子。會不會師叔不在這個地方?”
過了片刻,一個人道:“都仔細一點,在這附近的偏僻之處繼續尋找。如果還沒有,就挨家挨戶地把人都叫起來找!”
喬廣瀾聽到“掌教真人”那四個字的時候,第一時間意識到來的人竟然是太禦真人。她親自下山本來就難得了,現在如此急切地找他,難道是又出了什麼事?不管他是不是最後的幕後凶手,反正肯定是對臨樓沒有好心,絕對不可以讓他們見麵。
他想到目前如同一團亂麻般離不開的真相,心中震動,下意識地挺直了腰,做出緊張而戒備的姿態。
但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大力狠狠箍了回去,臨樓不複剛才的溫柔,把喬廣瀾按在懷裡,質問道:“外麵是你師兄吧,你為何聽見他的名字就那樣激動?難道他才是你口裡的那個……路珩?”
喬廣瀾哭笑不得,他之前就能隱隱感覺到路珩很喜歡吃醋,但也沒有特彆在乎,直到這個世界才算是見識了這個人無孔不入的嫉妒心。可怕的是喬廣瀾自己要是真的乾了什麼虧心事也就罷了,這人自己跟自己不死不休的較勁到底什麼意思啊!
喬廣瀾道:“彆胡說八道,我隻是奇怪師兄為什麼突然會來這裡而已。那什麼……你還是忘記路珩這兩個字吧,以後我不跟你提還不行麼。”
臨樓敏感地說:“不跟我提,那你和誰提?你嘴上不提還可以在心裡想。”
喬廣瀾瞟著他,無言以對。他之前暗示過好幾回路珩就是臨樓,臨樓自己不往那裡想,非得想起來就拎出來叨叨幾句,話又不能完全說明白,這還叫他怎麼解釋?
他幽幽地說:“如果我哪天真的不在心裡想了,你會後悔的。”
臨樓覺得心裡很苦,但他也是沒法,對喬廣瀾罵不出口,打不出手,要不理他首先痛不欲生的會是自己,隻好咬著牙恨恨地說:“反正你現在是我的,不許惦記彆人。”
喬廣瀾扶了下額角,那股對於臨樓的殺意又一次湧了上來,好在之前他已經有過一次經驗,很快將這種情緒壓了下去,但心裡的疑惑卻更加重了。
這件事必須及早解決,他可不想哪天一個不小心把臨樓給殺了,更何況這個人這麼賤,更加給控製自己增添了難度。
感覺到喬廣瀾想從自己懷裡掙開,臨樓心裡一慌,正在想會不會是逼得太緊讓對方厭煩了,喬廣瀾就已經反身扶住他的臉親上了他。
臨樓的手下意識地扶在對方腰上,很快不甘示弱地和他糾纏起來。
過了一會,喬廣瀾反手伸向自己身後,準確無誤地攥住了臨樓的手腕:“喂,手彆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