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李安好飲了一盞茶,還不見錢氏出來,心想著她是不是該抱病了?接下來的幾日,錢氏心裡鐵定不會痛快,應是不喜見著她。指腹輕撚著細膩的白瓷,微頷首,雙眸黑亮,眼底有
著些許不快。
府中庶長子的事,錢氏怨了都七年之久了,怎麼還看不清,竟是把賬全算在她母親頭上了?
外祖在世時位居二品吏部尚書,而吏部又是六部之首,掌大靖文官銓選、考課、勳爵之政。尚書愛女體弱,京城官宦之家誰不知?寧誠伯府為世子求娶,外祖可是與寧誠伯府說得明明白白。是寧誠伯府貪戀她外祖的權勢,執意要娶,無人逼迫。
母親入府三年無出,停了妾室的藥,本屬必行之事。她身子弱,就連婦幼聖手薑明薑太醫都說她此生難有子嗣。不停妾室的藥,難道要她母親早點死,把寧誠伯夫人的位置空出來,好讓父親儘早娶新婦育嫡子嗎?
況且若不是父親有庶長子,以錢氏庶出的身份也不可能會嫁得進寧誠伯府做李氏宗婦,所以錢氏有什麼可怨?
聽到腳步聲,李安好勾起唇角,總算是來了。收回攥著茶杯的手,抬首看向擋在內室門口處的雕木屏風,見一盤著傾髻外罩大紅褙子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她站起身道了一聲:“母親。”
錢氏在郝嬤嬤的攙扶下坐到了榻上,輕捋寬袖,右手擱在榻幾上,目光投向低眉屈膝站著的三個姑娘,擺出一副慈母樣笑言道:“你們等久了吧,都快坐下。”
“謝母親。”
心緒已如常的李桐兒看著李安好坐下了,才慢慢落座,揚起笑臉說道:“原還以為今日能在母親這見著父親,不想咱們還是來晚了。”
一提父親,坐於李桐兒下手的李榕兒就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有些不快,四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姨娘中了悅姨娘和茹姨娘的毒,這幾年是一心調養身子,就想著出了孝生兒子,是一點都不顧忌她這個女兒。
“你父親要上朝,起得早,”話說到此,錢氏便轉頭向右,看向麵帶得體笑意的李安好,語調更是柔和:“十月初一快到了,你祖母惦記著你,特地讓江嬤嬤給你送了兩副頭麵來。”
李安好早就見跟著錢氏的郝嬤嬤捧著兩隻黃梨木盒子,立馬關心地問道:“祖母身子可好全了嗎?”
錢氏盯著這個女兒的麵,心頭抽縮,儘管如此嘴角仍挑得高高的,似極歡欣地說道:“謝天謝地,都好全了,
江嬤嬤這次回來也不走了,留下來盯著清掃寧餘堂。”
聞言,李安好像十分驚喜:“祖母要歸府了,那真是太好了。她老人家不在,咱們府裡就似沒了主心骨一樣。”轉眼看向對麵同樣“歡喜”的兩個妹妹,“晨起不用去寧餘堂請安,我們姐妹都難得聚全,生疏了不少。”
這話戳心了,李桐兒和李榕兒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她們可不是原配嫡女,萬不敢拿話去戳母親的心窩子。
祖母去了江南,府裡上上下下可都歸了母親打理,李安好說沒了主心骨,這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當家主母的臉上。更甚的是母親還不能露出一點不愉,否則就是不孝。
牽強地笑著,李榕兒是鬆了一口氣,說到底這府裡母親還是最不喜三姐姐。有三姐姐在前,她和姨娘也就是那不起眼的螻蟻。
錢氏心口起伏著,麵上笑意分毫未減:“這話真是說到我心裡了,你們祖母不在府裡,我做什麼都覺沒底。她啊,就是咱們伯府的定神針。”
說得漂亮,要不是眼中那點壓不下的冷意,她都信了錢氏的這份孝心。
又說了一會子話,錢氏就讓她們回了,進了內室站在六棱檀木桌旁,身子晃了晃,不待站穩,氣極一個揮袖掃落擺放在桌上的茶具。碎瓷、茶水灑一地。
一手撐著桌子,雙目狠瞪,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她放肆。”
“夫人,”郝嬤嬤抬起雙手欲要去扶。
錢氏緩了緩氣,她沒想過不讓李安好嫁,這尊佛難伺候,她也不想供著。而今晾著她,也隻是想拖到她年歲大了嫁不到好人而已。老不死的這就等不及了,她倒要看看寧誠伯府能將那老姑娘嫁個什麼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