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細想今日下午經曆的兩場事,李安好心裡頭還是有些不平靜。不提九娘和小雀兒,單論鬨事驚馬,她就覺沒那麼簡單。
驚馬之事,謀算看似粗劣,但因事發點處鬨事,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無論是燕府還是伯府當下都不敢過激行事。而一旦錯過那時候,再想查起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可為了什麼呢?李安好微蹙一雙長眉,她與外私交近乎於無,更不曾得罪過誰。那這場有預謀的驚馬到底是針對她,還是在警告寧誠伯府,亦或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攏,斂下眼睫,亦或是衝著即將回京述職的大舅來的?
寧誠伯府,一個末流世家,府上又沒一個能人,應不會有人惦記。
往深裡想,大舅……海韻樓的賬……還有被賢親王掌著的戶部,李安好雙手緊握成拳,神色變得凝重,戶部?
六年前平中省水患,江陽世族嚴氏全族被誅,梧州董家老小皆被流放至萬裡之外的苦寒之地,而戶部卻乾乾淨淨。若她記得不錯,戶部侍郎鐘大人年紀不小了,想到這,李安好雙目微微一瞪。
皇帝是要拿燕家做刀,砍向賢親王,肅清戶部臟腐?
心撲通撲通地激烈跳動著,若真是如她所猜想的這般,那即便是簫叔用儘法子,也不會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還有一點,前朝之事為何要牽扯到她,堂堂賢親王至於此嗎?
她隻是一個年近雙十還待字閨中的……李安好突然想到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被驚得猛然起身,一雙桃花瞪得老大:“皇……皇後?”
燕家是從她外祖那一輩才起勢的,雖然舅舅們都極為出眾,但就整體而言,比底蘊深厚的世家還差之遠矣。這樣的燕氏如何能與賢親王相抗?
李安好屏著的氣一鬆,跌坐回榻上,可若再加上一個皇後呢?
“姑娘,”寶櫻牽著怯怯的小雀兒隔著門簾說道:“蘇姐姐娘倆已經梳洗乾淨,她們想進去給您磕個頭。”
聞聲,李安好瞬間收斂好心緒,輕眨了下眼睛,除了臉還有些蒼白,神色已無異樣,隻心還在怦怦跳著,微微揚起嘴角朝著門口說道:“讓她們
進來吧。”
門簾輕晃,寶櫻放開小雀兒的手,進了堂屋來到主子身邊站定。蘇九娘領著小雀兒低垂著首,快步衝上前,咚一下跪地,就開始連連磕頭:“多謝姑娘救了我……奴婢娘倆,多謝小姐……”
李安好抬手示意寶櫻去拉她們起來,梳洗過了,她此刻也能看清楚這對母女的五官,眉眼確實相似。再瞧身形,寶喬是汀雪苑最瘦的丫鬟,她的衣裙穿在蘇九娘身上,顯得有些空蕩。
“你們也彆謝了,今日能遇見也是有緣,”隻是這緣,她也不知是好是孽?
才被拉起來的蘇九娘兩腿一彎再次跪地,雙手被寶櫻抓著,但她不願起身,淚濕了紅腫的眼,低泣道:“奴婢偷了雀兒,離了南邊小市一路向東逃,隻望娘倆能自賣自身,與那狼人從此斷絕兩不相乾,”似說到了傷心處,眼淚如泉湧,是泣不成聲。
寶櫻眼眶也紅了,蹲下身子安慰道:“姐姐不要再想過去了,你和小雀兒現在是我們汀雪苑的人,以後那人不會再出現了。”
“娘,”小雀兒眼淚在流,卻不敢哭出聲,小嘴癟著。
紫氣東來,貴人居東。想自賣自身,朝東向逃確實在理。罷了,李安好抽出掖在袖中的帕子,摁了摁眼角:“起來吧。”她僅提了個“緣”,蘇九娘就接了話,她這汀雪苑是了不得了。
“謝……謝姑娘,”蘇九娘強壓著抽噎聲,起身攬緊小九兒。
李安好右手指頭輕撚著帕子,濃密上翹的眼睫顫了顫,不作掩飾地打量蘇九娘和小雀兒,麵上帶著溫和的淺笑,好一會才出聲:“今日明程主街上發生了一起意外,我這心一時還沒靜下來。”
“怎麼會是意外?”當時寶櫻就坐在最後的那輛馬車裡,她聽見的可不少:“那些……”
“不要多想,那就是意外,”李安好打斷寶櫻的話,斂下眼睫:“我一深閨女子,素日裡與人無怨無仇,難道還有誰會莫名針對我?”若皇帝真有……那今日鬨市驚馬隻能是一起意外。
寶櫻無話可說。
輕歎一聲,李安好慢慢閉上雙目:“我累了,你帶蘇娘子和小雀兒先下去安置,缺什麼就尋旬嬤嬤要,讓寶桃和寶喬進來伺候。”剛那幾句話,也是試
探。試探皇帝,試探蘇娘子。
“是”
離了堂屋,蘇娘子握著小雀兒的手微不可查地一緊,僅瞬間又鬆開。眼瞼上還沾著淚的小雀兒小嘴一抿,空著的左手捂上肚子。
咕嚕嚕……
寶櫻聽著聲音,詫異地回頭問道:“小雀兒是又餓了嗎?”她們娘倆剛吃過東西,見其麵露羞靦,再聞咕嚕聲,想想她們吃的東西,恍然大悟,“怪我怪我,我不該給你們進太多油水。”
“不怪不怪,”九娘惶恐:“是她小人兒受不住這福。”
“我讓你小苕姐姐帶你去茅房。”
“謝謝姐姐。”
承恩侯府擎園正房門戶緊閉,有嬤嬤守著,丫鬟婆子均不得靠近。堂屋中一打扮富貴的婦人端坐在主位上,怒色難抑,看起來是氣得不輕。其膝下一前一後跪著兩女,前是朱薇嵐,跪在朱薇嵐之後渾身都在打著顫的是青葙。
“娘”
自明程主街回了承恩侯府,朱薇嵐連雲悅樓都沒歸就直接來了擎園,與母親“坦白”:“求求您幫幫女兒好不好?”到了此刻,她都未覺自己有錯。
承恩侯夫人薑氏是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向溫雅毓秀的女兒會大膽至斯做出那樣的事。壓著上衝的怒火,用力吞咽了下,心緒稍有平複,薑氏便問道:“寧誠伯府三姑娘與你少有交集,你為什麼一定要毀了她?”
燕舒安死了,就留下這麼一滴血脈。燕家三兄弟當眼珠子一樣寵著,什麼好的都緊著她,更是不忍其受一點委屈。就拿腳跟前的事來說,京裡才傳出那姑娘體弱的小話,燕景氏便回了京。為的是什麼,眼不瞎的人家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