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礦藏圖的事說完, 韓逾見皇上看向兩國公,本欲退下,可皇上不待他出聲就開口丟下一極為荒謬的訊, “朕得到消息西北軍主帥楊嵊通敵,北斐和遼狄已是蠢蠢欲動, 不出兩年便會犯我大靖。”
“什麼?”奉安國公大瞪雙目,楊嵊通敵?
韓逾也驚愣在一旁, 兩手拱著,忘了尊卑放肆地盯著皇上,喉核滾動, 品著皇上的神色, 心中大震, 這事是真的。
三方勾結,瓜分大靖?
回想去年, 他在平中省查到的事,忽又覺楊嵊通敵早有跡可循。
倒是唐嵕顯得鎮定許多:“去年八月,楊嵊有私自潛回京過。”
聞之,陳弦猛然扭頭看向親家:“你怎麼知道?”
雖然先前唐嵕有與他分析過齊國將軍府的不對,在經曆了兗州城外那一戰, 他心裡也生了疑。隻楊嵊算是他父一手帶出來的, 他不願相信其會做出通敵的事。
唐嵕拱手向上:“我不知,是皇上英明。”不孝子離京時,一再叮囑他不要輕瞧皇上, 妄圖欺君罔上。
他心服口服了,皇上手眼通天,萬裡之外的事都了如指掌,試問誰還能欺得他?
陳弦緊斂雙目, 壓下口中的苦澀,結合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漸漸清晰了。
去年一道聖旨冷不丁地降臨,他奉命赴榮親王府提兵,接應唐逸幽,後又秘密帶徐博義進京交到禦前手裡。皇上早知曉楊嵊存異,在兩國公府結親之時,其無詔歸京……想想被追殺的唐逸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父親傾囊相教,終究是錯付了。
“你去齊國將軍府,是皇上的意?”
交了徐博義回到府中,老二說鎮國公無緣無故地在兩小兒成親第二天去了齊國將軍府。
後來他也問過唐嵕,隻唐嵕總擺著一副諱莫如深不可言的樣子,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打聽了。
鎮國公看著皇上,回道:“皇上不想楊嵊待在京裡礙事,下臣自甘為君分憂。”他能理解陳弦,已逝奉安老國公待楊嵊如親子,那份真心算是全喂了狗。
手拿聖祖禦賜的穿雲槍通敵叛國,不知楊嵊是否還記得齊國公將軍府的老祖宗楊敬田?
見三人都接受了楊嵊通敵的事,皇帝再次開口:“西北動亂在即,南蠻那雖然還算安穩,但不可掉以輕心,”眼神落在已經恢複如常的奉安國公身上,“陳一耀已二十又六了,他什麼時候成親?”
聽著這問,陳弦心裡立時有了猜測,趕緊回道:“一耀有定過親,隻那小女兒在定親之後沒幾個月就患了重症病逝了,所以才拖到現在。”
他沒說的是,因著太後之事,一耀並不想成親霍霍旁人家。
“不小了,”皇上其實一肚子數:“該成家還是要成家,成了家行事起來也會更穩重。”
“皇上說的是。”
皇帝笑之:“還是加緊點吧,三個月後隨唐逸幽、唐逸塵兄弟去了南蠻,就沒時間娶媳婦了。”
果然如他所想,陳弦興奮了:“臣回府就著手辦。”三個月,給兒子娶個媳婦足夠了,他已完全忘了還有選秀一事。
鎮國公皺眉,現西北不穩,皇上竟令逸幽、逸塵往南蠻?
見鎮國公麵露疑惑,皇上也不打算釋疑,聽了朱氏言,他是不準備讓鎮國公父子四人踏足西北對上楊嵊:“退下吧。”
又看了皇上一眼,鎮國公終是沒問出口,同陳弦、韓逾跪地叩首告退。
待三人走後,皇帝扭頭吩咐天乙:“派人去北地把陳氏元音帶回京。”以大靖江山為盤,落子要穩。太後,他是絕不可能輕輕放過。
“天醜回來了,”帶著一身涼意的天甲自後殿中走出:“讓天醜和地甲去。”
天乙挑眉,帶個柔弱女子回京罷了,地字號足矣,有必要派天醜去嗎?
見天乙杵著不動,天甲清了清嗓子:“在外跑跑好,天醜走這趟差瘦了足有十斤,看起來順眼多了。”
明白了,天乙點首:“那就天醜和地甲吧。”
“讓撒在外的龍衛盯緊齊國將軍府,”皇帝斂下眼睫:“今日朕當朝重新啟用唐嵕和陳弦,齊國將軍府一定會往鷹門山遞消息。”
天甲皺眉:“主上,唐逸清那是不是也該知會一聲?”
“可,”皇帝倚靠著龍椅,緊密纖長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緒,叫人辨不明其所想。
西冠侯,唐逸清?
能被曆史稱頌的必是名臣良將,他希望唐逸清不負“西冠侯”之名。
出了太和殿,韓逾是相當有眼色,拱手與兩位國公道彆,便快步離開。
“比他老子懂事多了,”鎮國公摸著下巴上的那一小撮胡須,凝神望著韓逾頎長的背影,這小子能入得皇上眼,能耐不小。
西北礦藏圖嗎?楊嵊還真敢想。
陳弦點首附和:“是個好的,”隻可惜武靜侯那老小子心被色.迷,使得珍珠蒙塵許久。若早得入朝,韓逾成就絕非當下可比。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鎮國公回頭看向親家。
“什麼事?”陳弦不解。
鎮國公冷笑兩聲:“今年是大選之年,”所以他哪來的信心能在三個月之內給兒子娶上媳婦?
陳弦愣在當場,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瞧著他這樣,鎮國公心裡頭暢快了,雙手背在後哼起軍中小調,回府收拾行李準備赴南千門大營。
聽著這歡暢的小調,陳弦品出味了,追上唐嵕:“你這是不滿皇上派我和你兩人去練兵?”
“練兵有領兵布陣殺敵難嗎?”被看破心思,唐嵕也不虛:“你還是在府裡用心給兒子娶媳婦吧,練兵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那不行,”陳弦大跨步越過唐嵕:“皇上是屬意我們兩人擔此重任,你年事已高不要逞能。”
這話唐嵕就不願意聽了:“你說誰年事已高?”
“說你……”
韓逾出了宮門,正要上轎,就聞噠噠馬蹄聲,側首望向聲來處,見一青蓬馬車從宮廷來,雙目微不可查地一縮。
這是又有妃嬪自請離宮修行了?
坐在馬車裡的正是郝昭媛,著一身素衣,眼中含淚卻異常晶亮,壓抑著放聲大哭的衝動,心在飛揚。
離開了,時隔多年,她再次聞到了煙火味。低低抽泣,嘴角慢慢上揚,貪婪地吸納,這才是活著的感覺。
回了武靜侯府,韓逾直接去了前院書房。書房裡,武靜侯正等著,隻等來了人還沒來得及問話,就見那忤逆子跟抄家似的直奔他的那些珍藏。
嘩啦一聲,十來個大大小小的盒子掉地上。
“你發什麼瘋?”武靜侯心疼得衝上去要撿。
“我發瘋?”韓逾冷嗤一笑:“我看你才是瘋了,送了一個女兒進宮還不夠,竟由著那女人送第二個進去。你是覺得武靜侯府的根基牢靠,不會坍塌嗎?”對這個父親,他和逝去的娘一樣,很失望。
手才碰著一隻紫檀木盒,聽著這話,武靜侯就頓住了,斂目細品韓逾的話,宮裡出事了。有了這個認知,他快禿了的眼睫顫動了下,用力咽了口氣,沉聲問道:“是淑妃還是璐女?”
“有區彆嗎?”韓逾眼中星火躍動:“她們都是你的女兒,誰生事,武靜侯府都逃不過。”
武靜侯最討厭人說話陰陽怪氣不爽快,霍的站起叱問:“你倒是說清楚呀?”
看著他氣急的樣子,韓逾不禁冷哼一聲,其中滿是不屑:“有暗子試圖接近淑妃,皇上要我三天之內把東西交出來,”見他眼神虛晃了一下,心一沉,果真還有不乾淨,上前一步,腳直接踩踏在一隻木盒上,“你是現在交,還是帶著韓氏一族下詔獄再交?”
穩了穩心神,武靜侯不敢直視兒子:“接近淑妃的是何方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