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垂著頭站在門外,聲音裡帶了些沮喪:“尚未。”
一個月的時間,連頭頂都冒出了發茬,可他連最基本的引氣都沒有做到,實在是愧對師父的教誨。
“不急,慢慢來,”容憫的話到此為此,他本就是不多話的人。
林曜本來沮喪的眼睛因為這句話而定了下來,笑意盈盈,連聲音都沾染了泉水叮咚的喜悅:“謝謝師父,我會努力的,今天院子裡的食物吃完了,我要去外麵取,師父,我要怎麼去才好?”
一道令牌從屋內激射而出,卻緩緩的落在了林曜的手上,屋內聲音再起:“循此令牌可出入,去吧。”
林曜試探的問道:“師父需要帶什麼麼?”
“不必。”
兩個字,確定了屋裡的人不會再說什麼了,林曜揣好了令牌,剛剛到了雲霧環繞的道路儘頭,就見那霧氣好像被一雙大手撥開一樣,再次出現了小路。
每次都是如此,等到了道路儘頭的時候,林曜看到了那排熟悉的屋舍。
他曾經在這裡養傷,遇到虞修的那排屋舍。
曾經這裡的食物就是虞修每次去取的,林曜在屋前站定,看著慵懶的躺在躺椅上的虞修,還未開口,就聽到了一聲柔媚的輕笑:“呦,我還當誰來了呢,這不是我們穀主的徒弟麼?”
虞修慵懶的睜眼,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林曜,輕輕挑了挑眉:“上瀛劍宗的衣服穿在你的身上,還真是暴譴天物。”
他的嘴巴毒的很,也不客氣的很。
林曜卻沒見任何的生氣,反而好聲好氣的說道:“虞修,我來取這個月的食物。”
聲音如清泉流過石麵,虞修的耳朵動了動,再度睜開了眼睛,看著林曜的眼神中帶著奇異:“聲音也治好了?怎麼不乾脆讓穀主幫你洗經伐髓,免得這副嗓子在你身上,同樣不倫不類。”
“因為師父說會有日後的修行有影響,”林曜好聲好氣的說道,靠近後卻見虞修不自在的揉著耳朵。
“就你這還沒有引氣入體呢,談什麼修行,我就沒有見過比你更廢柴的人了,”虞修抬手,拉了他的衣領到跟前,閉上眼睛道,“再多說兩句話聽聽,你這聲音,閉上眼睛,還能腦補個絕色美人出來。”
他的動作極大,衣領從肩頭滑了下來,紅豔的痕跡從頸側開始,一路順著胸膛下滑,隱沒在了衣衫的裡麵,看起來格外的……美.豔。
林曜愣在了原地,虞修卻睜開眼睛,不甚在意的拉上了衣服道:“怎麼?醜八怪,看呆了?”
“不是,你那是蟲子咬的麼?”林曜遲疑的問道,雖然他對於有些事情很懵懂,但是也知道,那樣的痕跡,蟲子是咬不出來的,更像是人咬出來的。
“哈哈哈哈,你這活的可真夠純情的,”虞修笑的前仰後合,嫵媚的笑中,莫名多了一份冷意,“是蟲子咬的,而且是特彆大的,跟人一樣的蟲子,渾身都咬遍了,你要不要看看,也咬上兩口……啊,算了,你太醜了,我怕把我的隔夜飯吐出來。”
“是人咬的?他為什麼咬你?”林曜有些疑惑,“他欺負你麼?”
“沒有,我自願的,”虞修扶著椅子的柄站了起來,湊到了林曜的跟前道,“而且被咬的特彆舒服,當然,你可能這輩子都體會不到了,因為你這樣的,絕對沒有人願意咬你或者給你咬。”
林曜的眸中更不明白了,可虞修卻不繼續那個話題,反而隨手扔給了他一個漂亮的小袋子道:“你要的東西在這裡。”
“這是?”
“怎麼什麼都要問,你師父什麼都沒教你麼?儲物袋,你呢,當然是打不開的,回去讓你師父給你打開,這可是你一個月的口糧,”虞修轉身進了屋子,一句話止住了林曜跟上來的步伐,“彆跟上來,我累了,要睡覺,不想看到你。”
作為傀儡,他倒是生活的比這裡的主人還要愜意隨性。
上瀛劍宗之內,侍候的人用的不是凡人,更不是弟子,而是一種傀儡。
此傀儡並非那種毫無生機的傀儡,而是命不該絕的魔修,他們沒有害過人的性命,可卻做了不少的惡事,被帶回上瀛劍宗以後,封鎖修為,隻留些許靈氣,製作命牌,與命相連,命牌執於主人之手,隻要傀儡稍有反心異動,隻要捏碎命牌,頃刻間道消人亡。
虞修在空穀侍候,想來主人就是空穀的主人容憫了。
林曜跟虞修說著話,係統就在一邊哢嚓哢嚓的磨牙。
林曜拿著那個儲物袋轉身回去,走到半截的時候才刻意端起了聲音開口:[怎麼了,寶貝兒?]
係統頓時被那聲音蘇到生活不能自理,那小嗓子飄的,聽起來不像是打抱不平,倒像是在撒嬌:[宿主,那個虞修好過分,以後懟不懟他?]
[不懟,]林曜回答道。
[為什麼?]
[因為要知恩圖報。]林曜自己不是什麼好人,卻要教育這個寶寶做個好人。
雖然虞修說話不中聽,救他也可能非出自本意,但是救了就是救了,至少他目前那些不中聽的話,不至於讓林曜記恨在心。
修真其實是一件相當枯燥的事情,就比如容憫自己,不需要吃飯,一次閉關就可以達到數年之久,也就是林曜需要吃飯,每一個月就要出去一次,見上虞修一麵。
那個人剛開始還會對他冷嘲熱諷,後來似乎是說的累了,也偶爾會說些外麵的事情。
比如外界傳聞,正道第一人收的徒弟,堪稱正道第一醜人,通過了心塔十三重,偏偏用了三個月才引氣入體,堪稱廢物中的廢物。
他說的時候,連諷刺的表情都懶得帶,因為他說話的這個人,就跟石頭做的一樣,油鹽不進,說什麼都一副好脾氣不計較的模樣。
明明修了那要命的絕情劍道,可是周身仍然溫和,沒有空穀裡麵那股子從心底漫出的寒意。
而虞修自己,每次林曜見他的時候,他的身上都帶著各種各樣的痕跡,輕重不一,淩亂的很,有些還滲出了血跡,留上了牙印,林曜偶爾對比過,隻覺得那牙印似乎每次也是不一樣的。
他隱隱覺得這樣不好,至少那樣的親密,不應該跟那麼多的人做,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因為一旦他提起,虞修就會各種的轉移話題,語氣中有著十足的不耐煩。
一年又一年,早長鶯飛的季節,雖然林曜仍然生的那副醜陋的模樣,但是那頭披散而下的長發,如同墨玉一般,垂落在哪處時,蜿蜒像河流一樣。
用虞修的話說,就是隻看背影,勉強算個美人了,可要是轉過身來,那死人也能嚇成個活的。
從引氣入體到引氣九層圓滿,林曜足足用了五年的時間,這還是他起早貪黑加上容憫給的各種天材地寶砸出來的結果。
畢竟這位天資卓絕的師父,有時候也會無法理解,有的人資質為什麼能夠差到這種地步。
連係統都感歎:[宿主想打敗他,估計得用上千年的時間。]
林曜卻輕笑回他:[所以我們要用旁門左道。]
目標太過於遙遠,有捷徑可走時,林曜是不介意走捷徑的,正道,那是捷徑走不通的時候才走的。
[宿主,你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乖寶寶不明白。
[因為我不是笨蛋,也不是好人。]
“師父,徒兒要去閉關了,”林曜站在容憫的屋前,如同以往一樣彙報完就要離開。
卻聽那門吱吖一聲從裡麵打開,白衣的仙人渾身好像飄渺著仙氣一樣,從裡麵走了出來。
身影靠近,他的身量比林曜高出幾近一頭,卻隻微微低頭:“要去突破了?”
引氣突破到築基,分明是修行道路上極為關鍵的一步,若是一不小心還會沒了性命,可他卻這話,卻像是問林曜要去吃飯一樣。
“對,已經準備好了,師父彆擔心,”林曜輕輕的扯了一下他的衣擺,容憫並未掙脫,隻將一個藥瓶遞給了他。
“這是什麼?”林曜接過那個藥瓶問道。
容憫周身的寒氣好像都波動了一下:“築基丹,若是有危險,留作後路。”
他這人冰冷無情的很,明明對於使用藥物提升修為極為的不屑,但是卻給了林曜這樣東西。
“謝謝師父,”林曜拉著他袖袍的麵積擴大,眼睛裡麵透著開心,“我一定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作為回應,容憫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絲柔軟,就像他這個小徒弟的性格一樣。
修煉突破,凝神如一,林曜對於自己能夠突破有極大的把握,也預感過褪掉這一身的焦皮會痛,但是誰也沒有告訴過他,洗經伐髓的時候會那麼痛!
就好像渾身從指尖一點一點的撕開,能夠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掉落,身體的痛苦讓林曜恨不得抱住自己的全身去宣泄這種痛苦,可是他卻隻能咬牙忍耐。
突破不是兒戲,如果失了這次機會,不僅會失去這次機會,隻怕連命都沒有了。
空穀之上,異象波動,隱隱有雷霆在雲端翻滾,引來了上瀛劍宗弟子的觀看。
“那似乎是有人在突破築基,”有弟子眺望著。
林度也走了過來,一身白袍上麵多了些紋飾,掛了些物件,挑起了嘴角有些不屑道:“那是空穀,那裡隻有一個弟子,容憫長老的徒弟,一個醜八怪,五年才突破到築基,還真是不枉費他廢物的稱號。”
“師兄好,”新來的弟子對林度問好,麵色恭敬,“那是,師兄可是隻花費了兩年就築了基,他哪裡比得上師兄一根頭發絲。”
“這話我愛聽,”林度拍了拍他的肩膀。
修煉本是難事,越到後麵想要更進一階,往往需要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時光,築基都要五年,辟穀怕不是要等老死了。
雷霆在雲層之中翻滾,容憫本是閉眼靜修,他這個弟子雖然速度很慢,但是根基足夠紮實,更有築基丹作為後備,應該沒有問題。
雷霆並未落下,隻是翻滾的更加厲害,然後恍如撥雲見霧一般驟然散開,然而在那隱隱散去的雲層之中,夾雜了一抹曖昧到極致的紅,紅的明亮通透,卻像是流轉在白玉之中一樣,美的驚心動魄。
與此同時,修真界的各個角落,不少人拿著手上嗡嗡顫動的玉石,那玉石本是潔白,宛如從哪個雪山之巔捧來的一捧雪,可在此時,卻仿佛從內部流轉出了一抹紅光。
天玉體質,出現了!
容憫猛地睜開眼睛,推門激射而出,白色的袖袍揮動,一片禁製在空穀上方落下,將那雲層之中的異象遮掩而去,然後如一片飛雪般靜靜落地,仰望著天空,眸中閃過一絲複雜。
林曜到了每個世界,為了完成任務,都會儘可能的去了解更多的東西,容憫幾乎對他知無不言,藏書閣全部開放,對於天玉體質,自然了解到了一些。
天玉,膚白如玉,天生異貌,說的是擁有這種體質之人的樣貌,從頭到腳,一發一絲,都渾若天成,一舉手,一投足,都會引得人無比的心動。
而這種體質,乃是傳說中能夠助人突破化神的體質,也就是天生的爐鼎。
爐鼎此物,可供采.補,修真界多的很,隻是往往一方總有折損,用的多了,爐鼎修為沒了,自然命也沒了。
可是天玉體質卻並非如此,說是采.補,卻更類似於雙修,不僅對修為快速提升無後患,而且於爐鼎自身的修為也有進益,越是雙修,越是能在享受人間極樂的同時,擁有更高的修為。
所以一旦出現,必定會引起爭奪,即便一時無法察覺,但修真界之中,卻有一種能夠探查到的靈石,一旦接觸,必生異象。
這麼好的東西,自然人人都想要,可隱患到底是什麼,卻少了記載。
作為爐鼎體質,林曜不信,這種體質沒有任何的隱患。
[宿主,這個天玉體質就是會發生讓我被屏蔽的那種事情的東西麼?]係統問道。
林曜睜開眼睛,撓了撓臉上排出的黑泥,隨手取出了準備好的熱水,浸泡了進去,修真界比現代更讓人舒適的這地方就是,很多的東西,十分的省心。
黑泥帶著皮膚的硬殼,從手臂被一遍又一遍的熱水衝刷了去,露出了細膩更勝白玉的肌膚,剔透的好像隨時能看到包裹其中的玉骨。
確定自己換上了新膚,林曜放下了心來,專心洗澡:[是呀。]
就是需要不停的做,越是做修為越高,不用修煉,不磨心境,隻是做,卻無隱患,這樣好的東西,真是讓人稀罕。
[那為什麼突然出現了?]
係統雖然傻乎乎的,但是卻能問到關鍵的問題。
為什麼突然出現,當然是因為這種體質潛伏身體之內,築基之前,資質差到極致,需要花費比彆人更多數百倍的努力才有可能築基,更可能一生都沒有築基的機會。
可一旦築基成功,這種體質就會破世而出,若是能夠締結到一位強悍的道侶,更是修真路上都不用發愁了。
[因為它之前藏起來了,]這是林曜對係統的解釋。
最後一次,熱水總算變得清澈透亮,林曜呼了一口氣,從浴桶之中跨出,精致到極致的足在地麵站定,分明是雅致的竹屋,此時卻好像不配讓那足心落在其上一樣。
靈氣在身體上轉了一圈,從發絲到全身都乾的透徹,白袍加身,係上的腰帶顯得那腰肢格外的盈盈可握。
門外傳來了冰冷至極的聲音:“可突破了?”
是容憫。
看那天上的異象就知道,他突破成功了,他的這位師父會到這裡來,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林曜穿上了鞋子,打開了房門,輕聲回答道:“師父,徒兒突破成功了。”
話語中帶著喜悅,清泉劃過,卻不及那陽光之下的一抹絕色。
膚白如玉,白袍飄渺,在那屋簷上灑在的一抹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時,看不清麵孔,卻仿佛隨時會羽化登仙。
人走的近了,明眸皓齒,無一處不精致,微微抬眸,水光瀲灩,眼尾天然的紅暈,給這抹純白染上了不一樣的,卻動人心神的色澤。
嗬氣如蘭,他笑的比空穀之中的幽蘭綻放時還要美:“師父~”
那一刻,容憫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那種美,令人窒息。
天玉體質,名不虛傳。
衣袖被自然的扯動,容憫的心跳卻已經恢複了正常,他低頭看著林曜道:“你可知你的體質?”
林曜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點了點頭:“師父也想要突破化神麼?”
他水亮的眸中似乎有一些忐忑,卻在下一瞬間咬著唇閉上了眼睛,鼓起勇氣道:“如果師父想要用徒兒,徒兒也心甘情願,師父救命之恩,教導養育之恩,即使……”
他又是緊張,又是難過,容憫冷著一張臉,摸了一下他的頭發道:“修真一途,捷徑不可取,你若出去曆練,也要小心為上。”
袖袍從手中抽出,林曜看著他背影的離去,水眸之中,全是安心與感動,師父果然不會因為他體質和容貌的改變就對他有所圖。
嘖,這才是最麻煩的。